繡樓二層合計二十一個雅座,白色紗巾帷幕如瀑布般從房頂垂下,周圍還用花瓶擺放著今日剛剛采摘來的鮮花,令人如墜仙境。
隻是,其他雅座的帷幕都被侍女先後摘去,唯剩下世子的三個雅座還被帷幕遮擋。
世子、白鯉、陳跡、梁狗兒、梁貓兒在一個雅座裡,佘登科、劉曲星及其他江湖人士坐在另外兩個雅座裡。
梁狗兒倒是不在意,即便帷幕沒有摘下,也有侍女將酒食源源不斷的送進來,他嫌這清吟小班的酒杯小,乾脆又換成了碗。
世子擼起袖子,怔怔的坐在帷幕裡、坐在桌案前,提著筆絞儘腦汁也寫不出來一句詩。
他緩緩看向陳跡,陳跡依然皺著眉頭熟睡,應該是指望不上了
他又緩緩看向梁狗兒、梁貓兒…算了!
最終,他看向白鯉:“那個,白鯉啊,你能寫一首嗎?我記得你以前也寫過詩的。
白鯉為難道:“我寫的東西被先生們批評過亂七八糟’,我寫不了,寫出來也鬨笑話。
梁狗兒樂嗬嗬笑道:“這清吟小班就是喜歡故弄玄虛,明明就是要賺錢的,卻還要給你設置重重阻礙可文人士子偏偏就吃這一套!要我說,白衣巷不如紅衣巷敞亮。
那金坊的煙兒姑娘酒量一絕,你喝幾杯,她就陪幾杯,當真痛快。
梁貓兒撇撇嘴:“哥,你那是喜歡她的酒量?我都不想拆穿你!
此時帷幕外,陳問孝的笑聲傳來:“這怎麼還有三個帷幕沒有摘下,裡麵的朋友難道是覺得這樣更雅靜嗎?”
世子隔著帷幕反唇相譏:“佳句天成,妙手偶得。
寫詩不在多,在精,若是不夠精妙,寫再多有什麼用呢?我是覺得柳行首這遊戲有些草率,逼著大家立馬寫三首與秋有關的詩來,寫倒是可以寫,但如此倉促之下能寫出什麼好東西來?諸位覺得自己剛剛寫出來的詩,能流傳千古嗎?
帷幕外安靜下來,有人在思索著世子這些話,有人在思索著’佳句天成,妙手偶得’這八個字。
陳問宗沉默片刻:“聽不清,摘了帷幕說話。”
世子:……
他轉頭看向陳跡,隻能將最後的希望寄托於陳跡醒來
世子有些擔憂:
陳跡不會是死了吧?
“不可能,還在呼吸呢,”
白鯉郡主想了想說道:“應該是受傷之後又被伱們抬出來折騰,太累了。
“再拖一會兒,看他會不會醒。“
陳跡沒有醒,他已廝殺得天昏地暗。
青山山巔之上,陳跡與巨戟士皆氣喘籲籲,方才兩人相互出手試探上百回合,誰也沒能將對方拿下。
軒轅不知何時換了一身黑色王袍,袍袖以金絲繡著紫微垣居中央,太微垣、天市垣陪襯兩旁。
金甲與王旗都不見了蹤影。
軒轅正襟盤坐在巨石上時,明明隻是坐在巨石上,卻依舊像是一尊坐在黃金椅上的帝王。
他的神情威嚴,肅穆。
如他身上王袍的黑色一樣,冷靜,理性,不容置疑。
軒轅見兩人不動手,便語氣冷漠的催促道:“這一場已經打了兩炷香的時間,你們還要磨蹭到什麼時候?到了真正的戰場上,戰陣之間摩肩接踵,哪有給你喘息的時間!
巨戟士得到號令,當即揮舞起青銅戟呼嘯而來,
陳跡眼神沒有躲避,他緊緊盯著橫劈過來的就刃,身體隻微微後仰,就刃從他鼻梁前劃過,卻沒有傷他分毫。
這一閃輕描淡寫,仿佛與世界同呼吸,渾然天成,舉重若輕。
陳跡體內爐火已點燃十六盞,力氣早已超過尋常人,即便與景朝諜探角力也穩穩占據上風。
但他驟然得到一身力氣,甚至都不熟悉自己的身體,也無乏力技巧。
發力技巧就像是一支杠杆,沒有這支杠杆的話,十成力氣隻能用出八成,有了這支杠杆,十成力氣便能發揮至十二成。
如今,陳跡已經知道自己這具身體到底是什麼樣,自己的力氣藏於哪裡!
然而巨戟士也不是弱手,他見一就未中,當即腰身反擰轉身,硬生生以腰胯之力改變了戟刃的走向。
明明是由左至右的行掃千軍,卻忽然反向一挑!
戟刃從陳跡胸口劃過,留下一條傷痕,逼退了陳跡的趁勢偷襲。
可是,陳跡受傷之後並未低頭去看傷口,而是依舊緊緊盯著巨戟士,仿佛傷口沒有疼痛似的,如獵豹般微微彎腰。
雖然受傷,卻沒有落於下風的跡象,
軒轅曾說陳跡已經沒有了戰鬥本能,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錯了
僅僅一天時間裡,他親眼見證對方從狼狽的漫山逃跑,到如今與巨戟士廝殺得不分上下。
步伐、技法甚至連發力技巧都越來越粗糲,又越來越本真。
隨手一拳一腳明明看起來很倉促很笨拙,卻充滿了暴力又直接的霸道。
“才六個時辰啊,”
軒轅輕聲感慨。
對方那身體裡的戰鬥本能,像是萬年不見天日的不朽長劍,正在被一點一點擦去灰塵。
可軒轅雖然這麼想,嘴上卻戲謔道:“六個時辰了,還無法取勝嗎?此巨戟士不過是我軍陣之中的一名士兵而已。”
陳跡一邊喘息著一邊看向巨戟士,笑著說道:
他這人不太會說話,你彆介意啊,你很厲害的,戰勝不了你很正常。”
軒轅挑了挑眉毛,
陳跡神情疲憊,鏖戰六個時辰,巨戟士可以一次次精力充沛的站在這裡,他卻不行,
此時的每一分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自己一天之內死了多少次?
四十次?還是六十次?
記不過來了。
某一刻,陳跡想過,要不放棄算了,這劍種門徑不學也罷。
可是,當他想到自己又學到了一些東西、又多了幾分把握,便又燃起新的鬥誌。
下一刻,巨戟士再次揮就而來,陳跡身形一動,卻牽動了胸前傷口,以至於動作一滯,身體側偏不及時,整個左臂都被削去了一塊血肉!
這一擊如分水嶺,從此之後陳跡隻能狼狽躲閃,再無主動進攻的機會軒轅對陳跡譏笑道:“我看你是沒希望了,要不你乾脆讓我重臨世間,留下遺言”
原想殺誰,我幫你殺。
“還是我自己來吧,”
陳跡一邊躲閃巨戟士攻擊,一邊喘息道。
“哦?你對那個世界很留戀嗎?
“我還有一隻貓呢,若我沒了它怎麼辦。”
軒轅疑惑:貓?
我還新交了幾個朋友。”
軒轅哈哈大笑起來:“你也需要朋友嗎?你早就說過,你不需要朋友了!
“我們曾是朋友嗎?
“是,但早就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