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裡。
陳跡回到房頂邊緣,佇立於高處空懸的屋簷上,平靜地俯瞰著腳下。
世子有沒有問題?
若說有問題,對方這三年都在東林書院裡,根本做不了什麼。
若說沒問題,對方偏偏在這個時候回來,又偏偏出現在金坊裡。
陳跡皺著眉頭,他想理清一些線索,卻發現線索缺得太多。
院子中。
世子發現江湖俠客們丟下自己跑路,頓時罵罵咧咧轉身:“不是江湖俠客嗎,平日裡不都說自己為人重義嗎,這也太不講義氣了吧!”
六名持刀密諜已衝進院子,將世子與白鯉圍堵在院牆之下,其中一名密諜冷聲道:“拒捕者,罪加一等。”
白鯉開口說道:“我們是.…
還未等她說完,世子悄悄扯了她一下,接話道:“我們隻是來紅衣巷玩玩的普通百姓,並沒觸犯大寧律法啊,各位為何追索我們?
密諜仔細打量他們,似是借著月光打量著兩人,片刻後,他遲疑道:““世子郡主?我認得你們!我密諜司有確鑿證據證明今晚有景朝賊子在金坊裡活動,兩位出現在在這裡實在太巧了,跟我們回內獄走一趟
世子心中暗叫不好,司禮監一直想抓靖王府的把柄,這些年靖王舊部已經有許多人被抓進內獄之後再也沒有出來,
到了內獄,王府世子的身份也不管用。
七年前,淮王因私藏鎧甲、手弩被密諜司抓走,當天夜裡便死在了內獄。
六年前關中大旱,晉王因飲酒時說這是寧帝不理朝政的天罰,被密諜司以妄稱’圖讖’的罪名抓捕入內獄,當月便死在了內獄,連帶著一起的還有欽天監五官靈台郎、五官保章正。
世子心知寧朝藩王在閹黨麵前命如野草,今日若進內獄,恐怕再也出不來了:。
想到此處,世子快速以雙手搭梯子;“白鯉,你先走!
密諜麵色森然:“誰也走不了,世子若沒問題,怎麼不敢和我們走一趟?”
世子唾罵一聲,抄起院裡的一根竹掃帚擋在白鯉身前:“跟你們去了內獄,沒問題也變有問題,跟你們拚了,有種就在這裡殺了我!
陳跡沉默的看著這一幕。
救不救?
不救的話,世子與白鯉不管怎麼掙紮,定會被抓進內獄去,金豬本就在找靖王府勾連景朝的證據,若恰好在這裡抓到世子與白鯉,簡直是瞌睡的時候有人遞枕頭,對方完全可以找借口刑訊逼供,
救的話,六名密諜非常棘手,而且隨時會有其他密諜增援過來,關鍵是,陳跡今晚是來殺元掌櫃的,並不是來救人的!
可這同樣的紅衣巷,同樣的夜晚,若能喝完酒再去鼓樓看看日出該多麼愜意。
陳跡手上纏著布條,右手緊緊握著的短刀上,正有血液慢慢滑落刀尖,最終彙聚成一滴殷紅的血,墜落在灰色的瓦片上。
當血滴落在瓦片上時,陳跡已消失在原地。”
“來啊!”
世子橫掃著手裡的竹掃帚,試圖將密諜擊退。
可密諜司這些精銳哪是他能阻擋的?卻見六名密諜呈扇形包圍,一名密諜進身揮刀劈砍,僅輕輕一揮,便將竹掃帚砍了兩截。
世子看著被削禿的掃帚內心苦澀,他沉聲道:“我可以跟你們走,但你們得放我妹妹走,她一個女孩子能懂什麼?
密諜搖搖頭:“誰也走不了,若不是您二位的身份貴重,我們又何必好言相勸。
乖乖跟我們去內獄,這樣二位都不會受傷。
待到我們查明您二位的清白,自然會放您二位出來。”
世子凝聲道:“有幾人能進內獄再出來,你們自己信嗎?各位就不怕我靖王府報複?
“世子殿下,我們這些年連親王都抓過,您是嚇不倒我們的,上,抓住他們。
幾名密諜突進過來,
世子還想反抗,卻被一名密諜閃身捶在腹部,他痛苦的彎下腰來,腹中的酒水與膽汁一並吐了出來。
這些密諜司的殺坯,是真的沒將世子身份放在眼裡。
他們很清楚自己的上司有多麼想搬倒靖王府,立場決定思維。
拉扯之間,有人擰著白鯉的胳膊鉗製在背後,白鯉疼得額頭滲出冷汗,卻一聲疼都沒喊,隻倔強的盯著麵前密謀,
忽然愣混亂之中,她目光掃視周圍時,忽然楞了一下。
一名密諜察覺不對,機警轉身
刹那間,他抬刀向身後劈去,可他持刀的手才剛舉過頭頂,還未落下便被一人影無聲貼近身來。
對方左手鉗住他的胳膊,讓他這一刀怎麼都劈不下去。
呼吸之間,那襲來的人影撐著他的胳膊連刺兩刀,一刀腰間腎臟,一刀肋下肺葉。
短刀在對方手裡如毒蛇吐信,狠毒至極。
一旁的密諜同僚見狀大駭,頓時劈刀回援,可那人影隻輕描淡寫的揮手一擋,短刀與劈來的長刀在黑夜裡碰撞出火星,叮的一聲,長刀斷了!
密諜們麵色一變,他們見過的江湖刀客如過江之鯽,可這種斷刀如信手拈來的刀客卻從未見過。
沒有刀氣,沒有行官的神秘手段,對方隻是用短刀輕輕一揮,自己這鋼刀便像冰棱一樣斷掉了!
白鯉被密諜鉗製著,怔怔的看著那道人影,對方臉上塗著黑色炭粉,眼神也格外陌生,可對方的身形怎麼看都覺得熟悉。
這時,她忽然發現,這黑暗中襲殺而來的人,輾轉騰挪之間,似乎右腿有些使不上力氣,
此人似乎也知道自己右腿是個破綻,所以儘力掩飾著,但腿上有重傷,不論怎麼掩飾也還是能看出來
白鯉想到了一個人,對方腿上也有傷……
可是,她無論如何也沒法將那個掃地的鄰家學徒,與眼前這位淩厲殺手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仿佛兩個身影一明一暗,本就充滿了矛盾。
白鯉神色複雜起來,
就在此時,她見密諜們從腰後摘下手駕對準了那個身影,頓時驚呼:“小心,有弩!”
戰場忽然安靜,陳跡托著密諜的胳膊將屍體擋在自己身前,他在密諜垂著的腦袋後麵露出半張臉來,靜靜打量著密諜們手裡的短弩。
那名密諜被捅穿了肺葉,正無力的咳著血沫。
咳血的密諜,藏於他身後躲避弩箭的冷靜刺客,一靜一動,卻格外的殘酷又神秘。
白鯉看著這一幕,隻覺得心中那個答案又有些不確定了……….她印象裡那個人,微笑著仿佛永遠都不會說一句重話,連被質疑了也隻會低頭沉默,不做反駁,
此時此刻,密諜們想尋找發射弩箭的機會,卻發現根本找不到射擊的角度,
僵持中,那名咳血的密諜終於閉眼,他抬起刀的手緩緩落下,長刀脫手。
陳跡順勢丟掉短刀,接住了這柄落下的長刀
趁著他接刀的間隙,咻的一聲,一枚弩箭朝陳跡探出的半張臉射去。
眾人眼睛一花,卻見陳跡隻輕輕歪了一下腦袋便躲過駑箭,待到弩箭釘入他背後牆上,陳跡腦袋已再次偏了回來,依舊藏在死去密諜身後,平靜的盯著所有人。
正當密諜想要重新給手弩上弦時,陳跡推著密諜屍體橫衝直撞,一枚枚弩箭射來,要麼釘在屍體上,要麼射空。
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