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上方的蒼穹烏雲密布,漸漸遮住了明月。
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大手聚雲成沙,這大手隻隨意一攬,便將苦心孤詣數年之久的陰謀、陽謀,一同籠罩在所有人頭上。
從馮先生來到劉閣老身邊的那一年冬天開始,就已經有人隱秘在黑暗的戲台之外,等待著給予劉家最致命的一擊。
司禮監出手壓迫、靖王出麵引誘、馮先生蟄伏,將劉家一步步引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是誰布的局呢?
是金豬嗎?不是,金豬雖也狠辣,卻沒有這麼大的格局。
是天馬嗎?不是,天馬殺性重,沒有這麼久的耐心。
到底是誰有這個能力、魄力、耐心布這個局呢?是那位靖王曾在深夜秘密會晤的黑衣人嗎,陳跡記得,對方腰間戴著一塊墨玉。
他抬頭看向前方黑夜,一支支長矛從黑洞洞的窗戶中飆射而出,饒是虎甲鐵騎的重甲也被輕易穿透。
長矛洞穿了前排甲士身體,巨大的慣性將他們帶下戰馬。
然而虎甲鐵騎並沒有陷入慌亂,也沒有退避,卻聽錢將軍冷笑道:“故弄玄虛,殺!”
下一刻,鐵騎中有十分之一黑色甲士接連從馬背上躍起,如旱地拔蔥般在空中踩著馬頭借力再一躍,戰馬悲痛嘶鳴中倒地不起。
甲士穿著重重盔甲躍上二樓房簷,手按腰刀,踩著灰色的瓦片,朝一扇扇窗戶掩殺過去!
行官?!
陳跡驚覺,黑色甲士們這一躍的力氣比他還要大一些。
虎甲鐵騎之中竟藏著數十名行官!
奇怪了,天下行官門徑如大海中的潔白硨磲,可遇不可求,劉家怎能有如此多的行官門徑?
不對,這些甲士所修的行官門徑應為同一種!
他們放棄了極致的修行速度,也根本沒想過尋求長生大道,用多年蟄伏修行,生生熬出了這一身武力。
此時,窗戶中一支長矛跨越長空,激射向錢將軍。
錢將軍穩坐馬上伸手一握,手掌如鐵鉗般握住矛頭,矛尾兀自顫抖不止。
“去!”
錢將軍將長矛調轉,反向擲入那扇黑洞洞的窗中,窗裡頓時傳來痛呼聲。
一名名甲士隨即踏著灰瓦殺入其中,屋裡傳出金鐵交鳴。地麵的虎甲鐵騎將設伏的罩樓團團圍住,沒打算放跑一名密諜。
錢將軍冷聲道:“給我放火燒,將這一排罩樓全部燒掉!”
陳跡緊張的呼吸著,這五十餘名後天境界的行官出現得太突然了,他此時根本不敢貿然靠近錢將軍!
他默默環顧四周,金豬呢?天馬呢?
正當此時,街旁小巷子裡忽然傳來迅疾的腳步聲,陳跡轉頭看去,赫然看見金豬從黑暗的小巷子奔襲而出。
“倒!”
金豬驟然來到錢將軍馬側,呼吸,出拳,一氣嗬成!
這一拳重重捶打在錢將軍馬頭上,戰馬轟然倒塌,帶著錢將軍的身子歪倒下去。
“找死!”錢將軍並未慌亂,他倒提長矛騰空而起,身子在空中古怪一擰,仿佛使了一記回馬槍,長矛如毒蛇吐信似的刺向金豬。
金豬側身躲過這一槍,卻不防錢將軍手中一抖,長矛如鞭,狠狠抽在他胸前。
“哎喲!”金豬被抽得倒翻出去,整個人像皮球似的滾了好幾個跟頭,轉身朝小巷子裡跑了回去。
有甲士策馬想追,卻被錢將軍攔住:“莫追,閹黨詭計多端,彆中了他們圈套。”
陳跡心中暗歎一聲,金豬好歹再撐一會兒啊,如今錢將軍根本不願上當。
也不知道金豬這修行門徑還有何特殊本領,明明都是先天高手,廝殺能力卻比這位錢將軍差了一截。
錢將軍蹲在自己戰馬前,眼見戰馬再也直不起身子,便從靴子裡抽出一柄匕首,乾脆利落的刺入它脖頸。
就在此時,長街上傳來馬蹄聲。
錢將軍起身看去,隻見馮先生孤零零一人策馬趕至。他沒有行禮,猛虎麵甲下的神情也看不出喜怒哀樂來:“馮先生怎麼來了?”
馮先生身披青色大氅,笑著說道:“我在回劉家大宅路上疑心閹黨可能使詐,所以來瞧瞧。”
錢將軍頓了頓手中長矛,輕描淡寫道:“虎甲鐵騎蟄伏數年,等的便是今日。方才金豬冒死行刺,已被我擊退。”
說罷,他一指不遠處那二層罩樓:“馮先生隻需稍等片刻,裡麵的閹黨必將在我等鐵騎之下儘數伏誅。”
馮先生意外道:“金豬?他人在何處?”
錢將軍指著小巷:“逃走了。”
馮先生當即下馬追入巷中:“錢將軍繼續圍殺閹黨,我去索拿金豬。此乃大功一件,老爺說過的,明日大軍開拔,正需他項上人頭祭旗!”
錢將軍凝視著馮先生消失在巷中,沉思許久最終也大步流星的追了進去。
陳跡短暫思考後,跳下馬對左右甲士說道:“我前去助將軍一臂之力!”
……
……
陳跡在昏暗的小巷子裡左轉右轉,這洛城的小巷子皆是一模一樣的白牆灰瓦,若不是前麵有錢將軍甲胄的摩擦聲,他幾乎要在裡麵迷路了。
馮先生來此,必然是擔心自己與金豬殺不掉錢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