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黃騎英跟個老鼠一樣四下亂竄,扒拉了一些果脯糕餅藏在懷裡,眼見樓道口還有人守著,乾脆翻了欄杆出去,瞅準了隔壁雜貨鋪二樓的晾衣杆子跳將過去,一把抓住,又蹭蹭兩下翻跳,已經落到地麵,他得意地向後揮揮手,口中還道“莫送,莫送,他日再聚。”轉眼跑得遠了。
樓上一乾人等被酒樓小廝堵在道口,正在推搡,後麵老板將將衝了出來,大聲嚷著“莫走,莫走,賠錢再走。不然我可報官了。”
不去管那酒樓上呼喝之聲響徹,來來去去就那麼點事,黃騎英一路奔逃,不時回頭探看,見無人追來,也放寬了心思,一路走街串巷,路過各個果餅鋪子就上去挑挑揀揀,找了幾張油包紙,將懷裡點心一並裹了,不多時來到了自家門前,他敲開門,見開門的是自家媳婦,便將手裡的糕點果子一股腦塞了過去“新鮮的,嘗嘗。”
那女人寵溺的笑了笑,道“你又亂花錢。”說著拉了他的袖子拖進門來,反手關上門戶,給他整了整衣衫,道“尚文啊,二舅爺來了,裡麵等你呢,說是給你尋了個差事,進去裡麵好好說話,知道麼。”
黃尚文在外麵翻天覆地的死皮賴臉,唯獨麵對這個女人,皮不起來,他感覺渾身焉搭搭的,有氣無力“知道了,這便去。”
幾步之下,挪到廳前,見裡麵老頭子正喝著茶。他歎了口氣,進去喊了一聲“二舅爺來了啊。”
那老頭看著他,怒道“你又乾甚去了,一身臟不邋遢的,能不能學點好,你看人小英,比你才大了三歲,裡裡外外都都靠著她來整治,不然我過來連口水都沒得喝。你說你像什麼話,眼看著再過幾天就成年了!還這麼胡天胡地的不著調。以後我走了,你怎麼辦,對得起你爹媽麼。”
“我都沒見過他們倆,平白給我講了門媳婦,我到八歲才知道這是我媳婦,之前還以為是我媽呢。”黃尚文也覺得憋屈,憑什麼劈頭蓋臉又訓他一頓?
“你說的什麼混賬話,那是指腹為婚,你爹媽走得早,人小英娘家仗義,沒瞧不起你個落魄戶,還是嫁了過來,你如今說這般話,你!你!我打死你個混賬東西!”老頭子氣得渾身打抖,說著一把捏了個茶碗蓋子,就要打過來。
黃尚文猛地嚇了一跳,直往前竄去,大喊著“彆彆彆,千萬彆!”
趁著老頭子愣神的功夫,他衝到跟前擋住了茶碗蓋子,小心翼翼拽下來跟茶碗子湊到一塊,然後端到旁邊桌子上。再直挺挺站到老頭子麵前,道
“這回行了,您打吧。那茶碗子可金貴著呢,咱家就兩套,打一套就少一套,您可彆學那戲文裡講的那樣摔著玩啊。”
老頭子嘴唇在微微顫抖,他倒是真想摔茶碗子來著,可現如今人都站在麵前認打認罰,他又不忍心了,畢竟家裡獨苗一根。薪火相傳還指望著他呢。而且話說回來,這長婦如姐,倒也不能全怪他頑童心性,畢竟,還是個孩子不是。
想到這裡,他心思軟了下來,看黃尚文閉眼任打,臉皺成了包子一般,便抬手胡亂給他揉了一把,道
“罷了,日後多照顧著些,人小英不容易,這麼個家都撐起來了,對人好些,知道麼。”
“不打了?”黃尚文大喜過望,眉開眼笑。
老頭子點點頭“不打了,打也沒用,你都大了,我也不能一直打你,不像話。這趟子過來,是給你謀了個差事,李捕頭那邊,我年歲大了,跑不動了,前些日子,已經報了告老狀,前後我都打點過了,你呢,日後就頂了我那個缺。三天後就去報到,可明白麼?”
“知道了。”黃尚文這時乖巧地像個鵪鶉。
老頭子又笑道“你啊,趕上好時候了,李捕頭正式上任,前途無限,這前麵大案要案也都結得差不多了,將來都是享福的事兒,你們這些小夥子啊,趕上好時候咯。你呢,這兩天準備一下,我也跟你講講衙門裡做事的那些關竅,免得不明不白還得罪了人。”
老頭子說到這兒,向窗外瞥了一眼,舉手成拳,咳咳兩聲
“另外,你快成年了,不是我說啊,夫妻相守,琴瑟和鳴方是正道,人說孤陽不長,孤陰不生,小英等你這好些年,你們是不是也該圓房了喲。老黃家至今無後,老頭子我不能瞑目啊。”
“圓,一定圓,您可安心,明年就給您抱孫子。指不定還一抱倆!”黃尚文趾高氣揚,這事兒他盼了好幾年了。
廳外有人大大地啐了一口,紅著臉跑了,一邊跑一邊想著“要真是一抱倆,那可真好!”
當晚紅燭掛堂,鶯歌燕舞罷,糧草斷,兵馬歇,黃尚文提拉著褲頭在茅房滋水,抬頭見月色明亮,星鬥高懸,恨恨道
“老子早晚要做個人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