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這個一起混過來的老朱,沒人敢上來跟他這個捕頭說些閒話。
他就自嘲地笑了笑
“人總要活成自己討厭的模樣,不是嗎?”
見李洪義那張老臉快要到了麵前,他快走兩步,迎了上去,抱拳道
“大哥來了啊。”
情真意切,發自肺腑,多日不見,想起當時酒後豪言,確實是甚為想念了。
“嗯,府衙捕頭李正氣,多日不見了,幸會,幸會!”
李洪義不鹹不淡地回了兩句,又指了指身後
“人犯已然帶到,多言無益,恐生事端,這便開始吧!”
李正氣一臉的愕然,他甚至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李洪義。
完全是一副生人勿近,半句話嫌多的樣子。
好在,他早已經不是當初的李正氣。
換做以前的地痞混子,遇到這樣的狀況,就算不是翻臉大罵,也早就在心裡將李洪義打成了死狗。
但他現在已經是新的捕頭,新的李正氣。
所以他愕然地看了一眼,便沉默著點點頭,又招呼後麵的隊長,派人去將囚車去推過來來。
李洪義倒是刮目相看,他有些羨慕地看著這個昔日的同僚,他以前所不知道的兄弟。
青國的將來麼?
果然平哥兒說的對,這世界離了誰都能轉。
他有些自嘲,也有些欣慰,突發狀況下的臨場應變方能知曉一個人的真實麵目。
而李正氣已經完完全全換了一個人。
“卻不知道,他等下會是怎麼個應對呢?”
他有些好奇,又有些惡趣味地想到。
很快,囚車推上前來,依然是精鐵鑄就的框架,比當日從刑部接人那一架大了足有一倍,四匹馬當先拉著。
特彆的是整個囚車圍著厚厚的帷幕,看不清裡麵的模樣。
李正氣眉頭一皺,看向捕神,問道
“這是何意?”
捕神還是一臉的冷漠
“王爺和大司禁打官司,那是他們的事,咱們下麵做事的,難道還能湊上去打王爺的臉?
再說了,招搖過市,拉著遊街,那是罪大惡極之輩的下場。
但是裡麵那幾個人,根底大家都心知肚明,萬事還沒定論,怎麼能落井下石?”
李正氣眼睛一眯,聽出了言下之意。
於是他左右招呼一聲,那張帷幕被撩了起來。
裡麵霍元龍三人分坐了三個角落,將抱著妻子的黃尚文圍在中間。
忽然照下的天光,將裡麵幾個人齊齊晃了眼。都拿手去遮擋。
李正氣和雙方的隊長核對了人犯身份,交接了文書。便算是正式移交了。
兩邊的隊長互相行了個軍禮,正待離開。
忽然遠處西城方向跑來一群人,大冬天裡,卻都光著膀子,全身熱氣騰騰。
前麵一個領頭和一個副官交錯著的喊著號子
“千錘百煉!千錘百煉!”
“所向披靡!所向披靡!”
後麵一群兵跟著喊
“超越極限,勇往直前!”
現場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軍部莫名其妙來了這麼一手,還不知道後麵要玩什麼把戲。
那些軍漢幾十號人,見到道路中段圍了一群官差加護軍,便將原本的四列陣型並成了一列,隊伍一下拉得老長,從他們身邊擦身跑過。
所有人感覺莫名其妙,都麵麵相覷。
這些軍漢各個手無寸鐵,光著上身,看著也不像是來劫囚的。
李正氣鼻子尖,聞到了那些軍漢身上都有著濃烈的酒味。
“一大早喝成這樣?還出來拉練?”
他心頭閃過這麼一個念頭,忽然想到了什麼,眼神一縮。
憑著多年的經驗,和跟著捕神李洪義見多識廣的過去,他猜到了這是個什麼局。
所以他身形晃了一晃,軟綿綿向一側倒去。
果然看到捕神也軟了下來,跟他趴在了一塊兒。
周圍一大片的護軍連同那些跑步的軍漢,全部癱軟在了地上。
隻剩下那些無人管束的馬匹,在打著響鼻原地踏步。
所有人看著兩個壯碩的黑衣人從天而降,打開了囚車,將裡麵幾人迅速接走。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沒有一絲耽擱。
李正氣倒在一邊,腦袋緊挨著捕神,低聲道
“究竟怎麼打算的?”
李洪義正有些失神,事情成了,後麵再接著,他也就該去做該做的事情了。
聽到兄弟的問話,他輕輕笑了一下
“怎麼,看出來了?”
“廢話啦,那賣粥的勺子,足有兩斤重,渾鐵打的,這是軍隊裡的菜勺。
粥裡麵是不是加了溫筋散,無色無味,一聞酒氣就倒,錯不了的。”
李洪義就依然還是輕輕地笑,他壓著聲音,笑得很是開懷,也有些傷感
“嗯,很好,很好,你已經是個真正的捕頭了。”
李正氣也頗有些得意,小聲埋怨
“乾嘛不事先招呼我一聲?那樣還能演得更像一些。”
李洪義原本應該有些感動。
可是如今地他,心中隻剩下無邊的絕望,和深深的自怨自艾。
早在來這裡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一個決定。
這個決定會將他從雲端拉到地上,再狠狠地釘入地底。
兄弟情他終於感受到了,很美妙,也很值得珍惜。
但是對於現在的他,一切都無所謂了。
所以他清清爽爽的吐了一口氣出來,看著那些白色的霧氣翻卷著四麵稀薄而去,淡淡地道
“明日申時,南城外迷途嶺,一個人來,我給你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