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之間算是達成了一點共識,周澤年的態度沒有先前那般冰冷,他慢條斯理地整理了衣袖,恢複了他在京中常見的溫和狀態,笑顏如花,把那張漂亮的臉的優勢發揮到了極致。
秦景禮不經意間被他晃了眼,倒是有些明白了秦太後為何要救下他。就算他周澤年隻是個不解風情的木頭,有這張臉在也足夠包容一切。
周澤年的聲音很溫柔,像是說給周圍一直偷聽著兩人的對話的賓客聽的“方才本王衣衫上不小心沾了些酒水,容本王先離席片刻,各位自便。”
席上突然就安靜了下來。誰也不敢說話,周澤年卻是神態自若地起身,帶著自己的侍衛就這樣先離開了。
秦景禮也不尷尬,他依舊是笑眯眯的模樣,眉眼帶笑地端起一杯酒,輕抿了一口,遮住了嘴角的笑。他想,榮王倒是端得一副宴席主人的模樣。
周澤年的自稱便足夠席上的那些人精會到一點意味來——如今大齊的王爺不多,大多都是玄清帝時期封的閒散王爺,那些個年輕的有一點野心的都被秦太後殺得差不多了,首席上的青年男子自稱“本王”,那便是個王爺。
——那便隻有秦太後前段時間驚世駭俗、親自封賞的異姓王,傳聞中同玄德帝有幾分相似的,秦太後的臠寵,大周的質子、如今的榮王了。
猜出周澤年身份的賓客的神情有些僵硬,他們想過這是京中來的高官,方才還在秦大人麵前誇讚榮王年少有為,但秦景禮笑容曖昧不定,他們不敢深想,但誰能想到那人竟是秦太後麵前的大紅人,誰都不敢輕易提起的榮王!
秦景禮揮揮手,示意因著氣氛不對也停下了奏樂的樂師和舞姬繼續,等到舒緩的樂曲在室內接著流淌起來,室內的氣氛這才好了一些。
席中賓客各懷鬼胎,心中想著多麼陰暗的事都不影響他們麵上掛著熱切的笑,籌光交錯間,氣氛熱烈,他們都悄悄看著周澤年離開的門口,像是伺機而動的獵人,垂涎欲滴,誰都想要成為第一個同周澤年搭上話的人。
秦景禮笑眯眯地放下了手上的酒杯,如今他身旁並沒有人圍著,賓客的注意力都在離席的周澤年身上,他愉悅地眯起了眼,對身旁的心腹道“秦太後交給我的任務倒是能完成了。”
從今往後,也不算欠她的了。秦景禮很愉悅,他才不是秦尋雪身邊那些頭腦不靈光的,他們之間本就是相互利用的關係,等到情分兩清,他規規矩矩地做這許州知州,從此仕途無憂。
“殿下可知,娘娘交給我的任務,其中之一便是守護殿下。”秦景盛守在廂房外頭,抬頭看著黑色的夜空,突然這樣說。
周澤年走出舉辦宴席的大廳後便告知了他,他手上用來纏繞傷口的細布已經被血浸透了,他需要換一套外衫,再換細布。
福德早就妥帖地替周澤年準備好了這些東西,他被周澤年安排了彆的事情,如今隻有秦景盛充當他的侍衛。本該有更多的侍衛,隻是周澤年拒絕了,說秦將軍一人便足矣。旁人勸不動他,秦景盛又置身事外,事情就變成了如今這樣。
換一件外衫罷了,自然是不需要秦景盛在身旁守著的,周澤年這幾日纏在手上的細布都是自己換的,自然也無需秦景盛幫忙。
如今秦景盛開口的時候,周澤年剛好已經換好了外衫,他小心地避開了傷口,並沒有讓衣衫上沾上半點血跡。
周澤年一邊麵無表情地掀開已經被鮮血浸濕的細布,露出如今再次裂開的血肉模糊的傷口,一邊聲音溫柔地回應秦景盛“秦將軍這話是什麼意思?”
秦景盛敢這樣隔著一扇門同他交談,便證明對秦景盛而言這個環境是安全的,故而周澤年並沒有隱藏身份。
“字麵上的意思。”秦景盛的聲音很平靜,“旁的我不能多說,隻能告訴你,娘娘一定要我護你周全,不能讓你回京。你知道嗎,在來到許州後,我同娘娘之間的密信總是會交代你的狀態如何。但在花燈節前,娘娘給我發密信,說往後不必將你的狀態告知她,無論京中傳來任何消息,都不能讓你回京,都要護你周全。”
周澤年有些怔愣“將軍這話是什麼意思?”
“娘娘是在乎你的,”秦景盛這樣說著,“明明把你留在京中當誘餌才是最好的,她明明已經將你的消息傳的那樣廣了,已經讓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你對她是特殊的。我差不多能猜到娘娘原本的計劃是什麼,但她最後卻還是選擇了將你送來許州,她不肯讓你暴露在危險之中。殿下可知,當年娘娘手上人手不足的時候,雀枝都當過誘餌。她能利用的人都利用了,偏偏對你心軟了,要把你安全地送出來。”
周澤年停下了纏繞細布的動作,他衝到門前卻又驟然停下,有些痛苦地握緊了拳頭,聲音迷茫“你是說,娘娘並沒有把我當做棋子?”
秦景盛簡直要笑出聲來了“哈,榮王殿下這話倒是讓我迷糊了。殿下怎麼會覺著自己是棋子呢?你得到的偏愛簡直讓我……不,讓所有人嫉妒。你以為誰都能像殿下這樣,違背娘娘的命令回京,違背她的計劃,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還能全身而退嗎?彆傻了殿下,若是娘娘真的把你當做棋子,那時候你回京見到的就不是秦太後了,而是專門負責處理背叛者的黑騎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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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景盛的話冷了下來“殿下記住了,娘娘不會接受任何背叛者,我們都曾是她的背叛者,所以得不到她的信任……也算是一種報應。”
聽起來阿尋遭受過的背叛很多。周澤年冷靜地回憶著飄著風雪的亭子中,秦尋雪輕描淡寫提及的過去,才發覺她並沒有完全展露那些過分悲慘的過去。
“我隻想知道,”周澤年的聲音很冷,“將軍是背叛者,那麼秦大人也是背叛者嗎?”
秦景盛歎氣“其實我不該說的,但是如今我還是想要提醒殿下,小心秦景禮,他是個騙子,是個撒謊成性,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他比我更像我爹,更懂得如何玩弄人心。阿尋……娘娘也不喜歡他,他很早就依附了娘娘,但娘娘始終沒有重用他,因為他是一把沒有鞘的劍,上頭還淬著毒,用起來很容易傷到自己。如果殿下打算同他做交易,那更要小心謹慎。他並沒有避著我同殿下做交易,證明他自信殿下一定會上套。”
秦景盛的話很是真摯,他難得對周澤年說這麼多話,像是急切地想要取得周澤年的信任。
“可是將軍還是沒有告訴我,秦大人是否背叛過娘娘。”周澤年這樣說,並沒有被他糊弄過去。
“……沒有。”秦景盛的聲音陡然頹廢了下去,他說,“他從沒有背叛過娘娘。”
周澤年睜大了眼。他輕輕走回了放著細布的地方,冷靜地把金瘡藥倒在了傷口上,仿佛沒有痛覺一般。
“原來,秦大人沒有背叛過娘娘啊,怪不得秦大人說,他比起旁人更值得娘娘的信任。”周澤年殺人誅心,他的語氣慢悠悠的,顯然是在故意激起秦景盛的怒火。
秦景盛並沒有上當,但他還是說了“殿下無需故意激怒我。我確實比不得雲夏和雀枝那般備受娘娘信任,但比起秦景禮還是好上不少的。我不會再背叛娘娘,娘娘也是知道的。我並不會被秦景禮的話激怒,他確實能力出眾,秦家作為百年世家,底蘊擺在那裡,教養出來的世家子大都都是這樣的。秦景禮是我的堂弟,幼時便得我爹教導,什麼陰損的招都學了過去,因著我爹不喜娘娘,秦景禮對娘娘也算不上好,甚至還曾欺負過娘娘。但在娘娘獲得黑騎衛後,他第一時間投誠,甚至替娘娘清理了不少人,但娘娘看得出他心術不正,自然不會重用他。”
雖然秦尋雪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好人,但她很聽怡妃娘娘的話,知道小人不能養在身邊。而秦景禮這樣的人自然便是怡妃娘娘所說的小人。
果然沒有背叛。周澤年了然,但這樣的過去比起背叛又能好上多少呢?他沉思著,手上卻沒有停下纏繞繃帶的動作。他像是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傷口,纏傷口的動作乾練精準,一氣嗬成。
“那麼,按照秦將軍的說法,秦大人算是最早投靠娘娘的一批人?”周澤年的聲音又溫柔了下來,卻依舊是麵無表情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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