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畢,一個瘦瘦小小的男孩兒縮著腦袋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小肚子比胸大的中年女子,走得倒是規規矩矩,也沒了樓裡那般扭捏。
鹿青音道“周家公子好麵子,尋花問柳之事便是隨從也不儘知,今日我將這小廝喚來,是要為大家將迷霧層層剝離。”
他轉身對小廝道“就按照我這幾日盤問你的,實話實說,公堂之上,不可隱瞞說謊!”
小廝看了眼自家老爺和夫人,一下子跪倒,道“小人知曉。”
鹿青音問“公子死前一月與平日有何不同?”
小廝小聲道“日日夢魘,神誌不清,經常說屋裡發了大水,淹在水裡,好多人聚在一起,在水中擠的他喘不過氣來。”
鹿青音肅穆而立,甚有威嚴,喝道“一次說完!”
小廝急忙又道“公子經常夢與現實分不清楚,還總說夢見與女子苟合常常跌在糞坑當中公子整日裡渾渾噩噩,不太正常。”
鹿青音聲音撼人,問“如此夢境和臆症發生了幾次?”
小廝“日日!”
周掌櫃的不解“這做夢與我兒子死有何關聯?”
鹿青音道“周公子早在一月前便已經患了不齒的重病,他為了臉麵將病情瞞下,是他身死的誘因之一。”
周掌櫃氣道“不可能,我兒子便是喜歡女子,也不會尋花問柳,傾心於他的女子多得是,況且他心不在這臟穢之處!”
周夫人也哭道“我兒日日研讀書本,誓要考取功名,怎麼可能流連勾欄,染上那些臟病?”
鹿青音冷道“周公子淫邪發夢,邪氣入體且亢盛,內外陰陽不調,說明病已入其裡!邪氣客於腎,如夢臨淵,沒居水中。客於膀胱,則夢水中漂蕩遊行。客於陰器,則夢與人苟合。客於胞,則夢溲便!若是早日施針救治,方能來得及,但他一直不願啟口,為之後事埋下了禍根。”
馬秋霆聞言道“青音的意思是,他早就因為臟病和邪氣染身,患了重疾?”
周掌櫃倏爾跪倒在地,對馬秋霆和沈大人道“大人,不可能啊,怎麼能因為夢境就診斷我兒有病?我兒乖巧懂事,不會日日留戀花叢的!他並非那些紈絝子弟,在家裡孝順父母,在外也知禮,大人,要為小人主持公道啊!”
鹿青音轉身對那發了福的鴇母道“你來說。”
那鴇母羞怯緊張不敢抬頭,半天憋不出半個字,哪有往日的能說會道。
鹿青音微微蹙眉,厲聲道“說!”
此字一出,那鴇母渾身一個激靈,猛的伏倒在地,磕頭求饒“大人饒命!是周公子要我日日送女子去周掌櫃家裡的,我早說了不妥,我家姑娘們不做外客生意,更不會出這樓子,可是周公子次次都送好些銀錢來,老奴見錢眼開,這才害了周公子性命啊!”
周掌櫃眼睛瞪的如銅鈴般大小,一口氣噎的說不出話來,周夫人更不是個吃素的,隔著周公子屍體就罵了起來“你個不要臉的老娼婦,你栽贓我兒!”
那鴇母眼睛斜了斜,明顯很不滿彆人罵她老,急忙回嘴“周夫人,自家養的狗自家熟,自己的兒子什麼樣您能不知道?再說了何止這小廝,你們周家上上下下多少奴才都知道周公子真麵目究竟如何,何必來這裡罵我這清清白白的生意人?”
周夫人急忙轉向小廝,問道“此事當真?”
那小廝被嚇得直接開始哭號“夫人,是公子不讓說的,公子早在一年前便染了此毛病,小的們也勸過公子,可是公子說他在周家憋屈,整日讀書習字,他厭惡至極,又不敢駁了老爺,便以此發泄!”
周夫人臉色蒼白,一屁股坐在地上,沈大人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便道“若染了臟病時間久也能看得出來,怎麼這麼快就?”
鹿青音抬眼,竟比沈大人還要有威嚴,他道“這我要問問周掌櫃和周夫人,周公子死的前一天,您二位是否不在宅內?”
周掌櫃默默點頭,道“那幾日我陪夫人回老家省親”
鹿青音又對沈大人道“我檢查了屍體,雖然沒有血色,但仍能看得出周公子羸弱,兩眼之下渾濁發黑,周公子染了病,時間久了,臟腑被侵蝕,陰陽不和,風邪冷氣,攻注胸中,化為氣血痰水,我在他胸口和氣道處敲擊,聽到渾濁雜聲,便知有濃痰在期內,此是導致胸痹重要一環,若此時他不靜養,很可能猝死。而二位離家那一日,響春樓一夜派出四名女子,並帶了兩個小館兒,如此淫亂之事,加之周公子患病,身體早已扛不住如此透支,卒在花柳之事下,不是偶然。”
沈大人聞言,狠狠的瞪著周掌櫃,最後想要挽回一絲顏麵道“我聽下人說,那日去了個戲班子,詭的很,那戲班子走後,屍體才被發現,且全身血液被吸乾,這該如何解釋?”
鹿青音倏爾笑道“此事還需感謝我的一位朋友,他提醒了我一件事情。扶豐城氣候陰暖,潮悶,山中多有屍鱉!周公子絕對不是二位回來前一天才死,他已經死了超過兩天,這件事情,當天在周公子臥房的六人想必清清楚楚,但是他們怕擔了責任,便將此事瞞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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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倏爾轉身,對堂外道“帶那六人進來!”
過了一陣六人被押了上來,他們跪伏在地瑟瑟發抖。
鹿青音慢慢行至一人麵前,一雙黑靴出現在此人眼中,嚇得他一頭磕在鹿青音的腳上。
鹿青音問道“戲班子是怎麼回事?”
此人哭道“小的們那日知道闖了禍,不敢逃也不敢說,過了一日,門外的周府下人問,外麵來了戲班子,要不要聽戲,我們怕漏了餡,便裝作周公子聲音,答應了。這戲班子來的巧,我們幾人商討將這人命嫁禍到他們身上,就就在他們來之前跑了!之後之後的事情青天大老爺小人真的不知道了!”
鹿青音冷哼“你們幾人本無重罪,此一逃逸,誰也彆想躲過重罰!”
幾人頓時癱倒在地,哭著哀求。
鹿青音給了衙差一個眼神,將他們帶了下去,而後轉身對馬秋霆與沈大人道“之後的事情,大人們一定猜到了,這戲班子定然看到了周公子的屍體,但又怕受牽連,便連夜出了扶豐城!而下人們一直以為周公子仍與那幾個娼妓小館在一起,也沒有打擾,屍身就這麼擱置了,同時引來了屍鱉,吸乾了他身上的血,這一點從他頸側被昆蟲嗜咬的傷口和屍鱉留下的蟲卵可以證明。”
沈大人眉頭能夾死蒼蠅“所以屍身被發現時,周家下人和響春樓的娼妓們都不敢說實話,怕受責罰,便借‘鬼戲班子’放了風出去,讓這案子成了迷案?”
鹿青音頷首作揖“大人,正是如此!”
沈大人看著周家二老,深深歎了口氣,道“教子無方!回去好好葬了吧!”
話落,大堂裡傳來悲慟的哭嚎聲,周夫人撲在了周公子屍身前,暈死過去。
沈大人起身對馬秋霆道“這些娼妓小館兒勢必從重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