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家是什麼?
一間能遮風擋雨的屋子?
兩個和你有著血緣關係的陌生人給你的房間?
或許對一部分人來說,這就足夠稱得上是“家”了。
但對剛剛失去母親的少年來說——
不是。
不是的。
這裡不是家。
……
夜風徐緩,吹散白日遺留下來的熱氣。
身上還不斷滴著水的少年臉色似乎又白了些,那傷痕累累的手臂暴露在路燈微弱的光線下,也落在紀韞的眼中。
他看著少年手臂上因為寒冷而生出來的一層小疙瘩,許久,也收回了視線。
“回去吧。”
他沒什麼能對少年說的。
……
紀韞本來就是臨睡前,發現獨自站在湖邊的少年的,等兩人回到彆墅裡的時候,彆墅裡的幾個傭人都已經休息了。
紀韞本打算叫人來幫少年處理一下手臂上的傷口,卻被少年給攔了下來。
“不用叫他們……我自己來就行了。”少年似乎不想吵醒家裡的傭人。
紀韞看了她一眼,“為什麼?”
有了前兩次的經驗,少年也知道沉默對眼前這個人是沒有用的。
顏色蒼白的唇慢慢動了動,“……我不想讓父親知道。”
紀韞依舊問“為什麼。”
少年都不知道他為什麼有這麼多的“為什麼”,但男人這副不同初見時溫文爾雅,而顯得有些冷漠的模樣,又讓少年打心底對這個名義上的“哥哥”有些畏懼。
半晌,少年解釋“父親很忙。”
紀韞沒有說話。
他們都知道這個理由有多麼蹩腳。
男人不說話時,給人的壓迫感反而更重了。
在令人有些不安的沉默裡,少年不得不再次開口“我不想讓父親覺得……我不信他。”
少年的話語,聽得紀韞情緒不明地擰了下眉。
不想讓父親覺得自己不信任他……擔心影響了父親心裡對自己的印象?
紀韞是看得出少年的心思有些敏感,卻也不知道她的心思敏感到了這種程度。
看著那說完話後,便低下了頭的少年,紀韞心底莫名掠過了某種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情緒。
原本不打算再說什麼的紀韞忽而開口,反問了少年一句“那你相信父親嗎?”
少年一下啞了口。
這個問題的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就是因為少年不信任這個“家”,不信任這個家裡的一切,才會有現在這樣的情況。
不想讓父親覺得自己不信任他……
可她不是本來就不信任父親嗎?
紀韞的話語中摻雜著似有若無的諷意。
那張披在男人身上的溫和虛偽的假皮,那些無動於衷的冷漠,總算被掀開一角,讓人窺見了些許真實。
不過,還不等少年從紀韞的臉上看出些什麼,他便已經恢複了那副沉穩內斂的模樣,“藥箱在櫃子底下,自己拿吧。”
他似乎不打算再問了。
少年又看了他一眼,半晌,也沒再說什麼,轉身去櫃子裡取出了藥箱。
消毒的碘伏、塗抹燙傷的膏藥、止血包紮的紗布繃帶,箱子裡都有。少年提著藥箱,沒有直接在客廳的絲絨沙發上坐下,而是去了旁邊的餐廳裡,找了張普通的椅子坐了下來。
她渾身都是水,弄臟了沙發又不好洗。
——現在看著少年的舉動,紀韞居然也能猜到她在想些什麼了。
手指在輪椅扶手上敲了敲,紀韞到底還是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就坐在旁邊靜靜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