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年節當日,新皇仍舊未出現在一眾朝臣麵前。
朝中自然又免不了是一波小小的動亂,但有唐今的提前安排,這些個小動亂最終都還是平息了下去。
借此機會順帶把那些有異心的人打壓除去,也剛好。
隻是……
過完年,連飄了幾日的大雪終於停了。
暖陽穿過殿門,一路照至唐今桌前,寫了一會,聽到窗戶縫被吱呀推開的聲音,她便借著重新蘸墨的機會,往窗邊瞥了一眼。
那半顆腦袋就慢吞吞從窗台上探出,一雙渾噩無神的狐眸,就那樣呆愣愣地直直望來。
唐今收回視線,繼續批閱手下的奏折。
晚些時候,嘎吱嘎吱的踩雪聲,窗邊那半顆腦袋走了。
又晚些時候,宮人來通知她,說裴令之已然睡下。
唐今擱了筆,起身去看人。
或許是這幾日終於見到她了,他沒有再和前段時間一樣,明明躺上了床,卻睜著眼睛發呆不肯睡。
屋內燒著炭火,被褥也蓬鬆柔軟,他安靜睡著,就看不出來那副傻呆呆的模樣了,皙白的麵頰上暈開淡淡的紅,瞧著,還與從前一樣。
他身邊多放了個軟枕,他也就和從前一樣側身躺著,靠在那枕頭上,好似靠著什麼人。
唐今暖了下手,才過去撫了撫他的臉頰。
“還是沒有反應嗎?”
她淡淡詢問腦海中的030。
030也隻答是。
唐今垂著眸子,指尖又冒出虛幻螢綠,漸漸沒入裴令之的眉心。
裴令之的前世對她而言,是還未曾到來過的未來。
她並不清楚那前世都發生了什麼。
可如果無法解開裴令之前世今生的心結。
無法編造出一個就算裴令之已經不想再自欺欺人,也無法再辨彆真假的,徹頭徹尾的謊言。
他就永遠不會醒來。
她到底還是個撒謊成性的騙子。
最後能想到的補救的辦法,也隻是撒下一個更大謊言。
可是。
除此之外,她又還能做些什麼?
難道真要讓裴令之這麼一直傻下去?
有太多太多裴令之不能傻的理由。
而且。
說句不要臉些的話。
她所編造的那個彌天大謊——也未必全然為假呢?
唐今慢慢輕撫著裴令之耳邊的發絲,低斂的淺色眸中沉寂流淌著些什麼。
許久,許久,那螢綠光芒已然再次編造完一場前世大夢,可那沉睡著的青年卻仍舊沒有任何要醒來的反應。
天都快亮了。
唐今又看了他許久,還是漸漸收回了手。
離開之前,望著床上那道還渾然無覺的身影,她又低頭,在裴令之的耳邊落下了一吻。
枯坐一夜,那一貫清越的嗓音也淡淡多了幾分啞然。
“靈芝,來世已來……”
輕輕的吻一觸即離,被攏在兩邊的床帳緩緩放落,帳外那道身影駐足片刻後,也遠去消失。
整座寢殿又重新安靜了下來。
光影昏暗,那熏滿玉堂春的床帳之中,始終安靜沉睡著的青年忽而微動了動唇。
沒能說出話來,隻是眼尾蒼白肌膚一點一點染上暈紅,漆黑長睫輕顫,緩緩,緩緩,透明淚水自眼角流出。
那雙眼睛動著,似乎就要睜開。
……
“陛下不見了?”
剛剛下朝,唐今就聽見了這麼一個消息。
瞧見她眸中冷色,那跪在地上的幾個宮人都忍不住發起抖來,“是、是的,今早我等本想去叫陛下起床,可是撩開床帳一看,陛下已然毫無蹤影——”
“讓人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