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將儘,漢陽縣。
夜若黑幕,雨驟風冷。
杜家酒坊廢墟,有清蒙光芒聚而不散。
沐江擺弄了一番井口上的木棚,試圖遮蔽井口溢出的清蒙光芒。棚子擴大了一倍,木柱木板對清蒙光芒毫無作用。
等在一旁的青桐,苦著臉,長歎口氣,蹲下身子。看向水井的眼裡明亮著欣喜的光。
“讓我試試吧!”邊說邊挽起衣袖,露出整隻手臂,用力插進了土裡。
咬牙猛然發力,肘彎反關節一折,‘哢嚓’一聲,折斷了骨骼,皮肉依然堅韌的連接著。
青桐的一臉猙獰,用另一隻手攥著上臂,向後用力扯動,嘗試扯斷斷臂皮肉,拉長、擰動,終究還是無法和斷臂分開,他望向冷眼觀瞧的細娘,“幫我一下。”
細娘看向丈夫,沐江微微點頭。
纖細身影晃動,一道小巧的厲芒切在拉伸變形的手臂上,手臂被切開一半,厲芒回抽,露出被切開的平整光滑傷口,隻是一瞬間,竟經生出無數青色絲線,如細蛇蠕動,將斷肢連接上,覆住斷口,皮膚上留下道隆起的深褐色疤痕。
細娘眉頭皺起,短劍再次加速切下。
如此往複,一氣斬出三十多次。
廢墟處傳出一連串的,“嘣,嘣”弓弦崩斷聲,夾雜著青桐的語聲淒切的催促聲,“用力,用力呀!”。
細娘退後一步,胸口起伏,甩動著被震麻的手掌,擰眉看著青桐結出累累傷痕的手臂。
沐江方正的臉上,一對粗眉也皺了起來。
青桐麵容扭曲,呲牙咧嘴喊道“鐵錘,用鐵錘砸,剩下的一星半點兒,用劍切斷。”
沐江猶豫了一下,從背後取下兩柄鐵錘,一柄墊在地上,深吸口氣,空著的左手按著青桐的手臂,壓在鐵錘上,右手,詢問的視線投在青桐臉上。
青桐吼道“快砸呀!”
鐵錘轟然,砸在了缺少血色的手臂上,兩股龐大的力量擠壓下,夾在兩柄鐵錘間的皮肉,變形、崩碎,僅有稀薄如紙的一層皮膚勾連,不規則斷口處又生出無數的青色細絲。
“唰!”細娘及時出劍,終於斬斷了青桐的手臂。
青桐立起身,退後兩步,嘴角抽動,將斷臂迎著落雨晃動著。從斷口生出的青絲,蠕動著,層層堆積而起,生長出一隻嶄新的手臂。
插在土中的斷臂,同時也生長到了一人多高,新綠的枝葉結出不大的樹冠,正好籠罩在井口上。
井口溢出的清蒙光芒,撞在小小的樹冠上,倒轉而回,隱入了幽幽的井底。
在修行者眼裡如暗夜獨燈閃爍光芒,在三人聯手下,終於被收藏在酒坊廢墟的深井中。
青桐扭動著手腕,用力攥拳,熟悉著新的手臂。
仔細觀察,在食指尖上,多出了個紅豆大小鼓起的疤痕。
他在回歸黑暗的雨夜,散出神識,警惕的一遍遍在小城內掃視著。
滿城飽吸了雨露的梧桐,於大雨中伸展著枝葉,驅逐裹挾在雨水裡的陰寒氣息,仿若守衛,在儘心儘責的看護著十數萬滯留在小城的離鄉客。
城中間亮著燈火的鋪子,大灶台上的大鍋裡飄出薑湯的辛辣。
不時有人放下喝湯的大碗,出門走進陰冷的雨夜,隔不久又有人帶著濕寒氣息從外走進來,。
剛從大雨中回來的劉茂,脫下沾滿泥濘的官袍,許田氏上前接過官袍,清理了衣袍上的臟汙,搭在挨著爐火的椅子上,烘烤著。
劉茂從大眼睛小姑娘手裡接過大碗,從灶台上水汽氤氳的大鍋裡舀了半碗薑湯,邊喝邊和趴在鋪板上的許敬祖講述外間的情況。許敬祖在麵前標注了劉縣尊的紙上,將重點記錄下。
隨後取過另外兩份記錄,介紹起石典吏和蘇主薄帶回的最新的信息。
劉茂回來交換過信息,等濕透了的袍子在爐火邊烘乾,就又要出去巡城,等到返回時又是一身的泥濘。
兩輛給拉車雙馬披著油布的寬大馬車,頂著風雨,從東城門進入了小城,披著蓑衣的禦者抹了把麵上的雨水,遁著十字街頭燈火光芒,催趕拉車的馬匹加快了速度。
劉茂起身立在鋪門內,瞧著深夜來臨的馬車,等到看清跟在小葉和高晉後麵,從馬車中下來的衣著華貴的渾圓青年,他下意識的抬手撓著腮幫。
竇望來了!
一貫養尊處優的小財神竇望,竟頂著傾盆大雨,親自深夜來了漢陽縣。
以他獨孤氏長孫的身份,根本不怯這個同齡的大富商。但是這幾日針對竇胖子的虧心事,做的確實有點多了。
高晉黑著臉,在鋪子裡掃視了一圈,“蘇主薄呢!?”
竇胖子眨巴著小眼,陰陽怪氣,也跟著問道“縣令大人,我的蘇世兄呢!?”
劉茂心中一鬆,原來是奔著蘇密的,他眼神閃爍,偷瞧向不言語的小葉,看到小葉側身比劃出‘放心’的手勢,“蘇主薄去亮馬河那邊巡視新搭建的倉屋,去了有半個時辰了,差不多也該回來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嘴裡說著話,熱絡的扯著竇望的衣袖,拖到挨著灶台的桌邊,“竇胖子,坐,坐下喝碗驅寒的薑湯。”
“喝什麼薑湯啊!喝酒。”竇望朝隨來的仆從揮手,不一會,仆從從馬車上搬來了屏風,在桌上鋪上了雪白的桌布,上好的酒菜流水般的擺上了桌。
王家人撤去北院後許田氏主動出麵支撐起鋪子,雖然清楚鋪子裡來來往往的年輕人就是縣衙的幾位官老爺,學著王家人的樣子,招呼他們在鋪子裡歇息吃喝。也算是大大方方,自然得體。
流落京都的這幾年,許田氏不光聽過四大富貴公子之一從‘小財神’點石成金的傳聞,還有過幾次遠遠的看到身材渾圓,富可敵國的青年人。
傳聞裡權勢滔天,富貴逼人的竇公子,驟然在咫尺眼前,一時間她有些慌亂,背對著那一桌,望向趴在鋪板上的丈夫。
許敬祖微眯著眼,含笑輕聲道“乏了,就帶著鶴子去後廂歇歇。”
許田氏姣好的麵龐露出堅毅之色,向上拉了拉丈夫背上的薄被,柔聲道“你身子弱,抽空就睡會,有事了我叫你。”
許敬祖拉住妻子的手,示意她挨著他坐下,手掌節奏舒緩的輕拍著妻子的後背。
兩日來,許田氏飽經辛勞、驚嚇,在丈夫的安撫下,不知不覺的伏在桌上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