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起驚雷的時候,一道身影似朵青雲悠然灑然,飄進了黃氏祠堂的院子。
習慣停留在陰影裡的的瘦高身影,今天出奇的站在了躁烈的秋陽裡。
魏水北岸巨響引發大地震動,漢白玉堆砌起的祠堂,輕輕顫了顫。特製的漸變色琉璃瓦反射陽光的光華,貼著瓦麵起了一層朦朧,似乎有怪異的文字一閃即滅。漢白玉堆砌的牆壁也像是有霧氣驟起驟落。
黃真雲眯眼望著新起的這座祠堂,心裡有說不出的彆扭,還有些傷感。
“這是黃家,這間屋是敬祖宗的。”隔壁院落樹梢落下的幾片黃葉,隨風蕩來,在空中茫然的飄著,不知他在跟誰說話。
黃真雲正了正披著的鶴氅,索性閉上了眼,微揚著臉,感受著陽光的溫度,也是在感知著這座城的氣機變化。
驀然間,鶴氅動了,修長的手指穿出寬大的袍袖,指尖前方的一方空間劇烈扭曲。
“黃真雲,本座要滅了黃氏!”田宗主高古的麵容扭曲變形,忽閃忽閃,驚怒的語聲帶著濃濃的恐嚇氣息。
“等你逃出來了再說吧!”黃真雲的淡然語聲,不帶一絲火氣。
白皙修長的手指不慌不忙的碾碎了指間青色符紙,耀目的白熾落在扭曲的空間,白熾是黃真雲花費數十年時間煉化的雷芒,至剛至陽,最能驅邪鎮魔。
高古的麵容如團起的麵團,擠壓得看不出原來的模樣,最後,那一小片空間被擠壓成一小點墨黑。
墨黑沾在飄過的落葉上,緩緩的落在黃真雲攤開的手掌。他仔細的把黃葉夾在一本經書中,放進斜挎的布袋裡。
黃真雲抖抖鶴氅,身上升起淡淡一層的紅色光華,驅散了忽來的寒氣。
輕歎道:“老二,為什麼不提前逃呢?
你知道,在今天之前,我會放你走的。”
“走!能去哪兒?”黃樓雲渾圓的身影出現在祠堂門內。他站立的地方再往前一步,就是陽光下。
“大哥,怎麼發現的?”
黃真雲不答,修長的手指,指了指祠堂。
神情有些落寞,朝著家祠稽首行了一禮,垂首自言自語道:“老二入魔了,黃家成了魔宗的據點,怪我這個大哥疏於管教。
害祖宗蒙羞,都怪我了。”
“老二,走不了了,你們都走不了了。”黃真雲抬頭,目光冷冽,雙手掐訣,在空中迅捷劃過。
一張橫八豎九,道意森森的大網,罩在了祠堂上空。
秋陽穿過大網,化成晶瑩通透的金色,有無數大小不一的金色符文徜徉。
“沒想到大哥悄悄修成了**神功,雖然以你攔下了宗主傳訊的一點神識,也消耗了你一道煉化多年的大符。
這張網還不足以攔住我們離開。”黃樓雲的五官愈發模糊。
黃真雲不急不惱,語聲輕柔,說道:“九真觀五子來了四個,應該能攔的住了。
終究,這裡是黃家祠堂,黃家的老祖宗,都在看著呢。”
“你們沒有劍斬祠堂時道消神滅!?”
黃樓雲望著出現在大兄身後的三位中年道人,忽然什麼也不想問,不想說了。
打碎宅門,劍斬黃氏祠堂,刀劈正堂整個就是個局,一個等人往裡跳的局。
九真觀巔峰戰力受損嚴重,齊老太爺對黃家的敵意......全是假的。
什麼斬祠堂的不是刀,不是劍,不是劍法,是劍道!
什麼九真觀三金丹,一夜間身死道消,聯絡竇望從中斡旋,示好西魏國自保,都是在演戲。
沒想到大兄第一次演戲,就演得天衣無縫。
也不出奇,時時頂著一副死人臉,對演技的要求不高。
黃樓雲胖胖的身體詭異的扭曲,拉長,拔高,麵容越來越模糊,身軀反而筋骨隆起,強悍象頭犍牛,不知從哪裡抽出了柄八尺長的大刀,刀身上黑霧繚繞。
黃真雲退後兩步,露出三位中年道士手中的劍,“他們甲子之前就開始習劍,五師姑針對魔族創的劍法。
手中劍,雕刻了龍虎山專門克製魔族神魂的符籙。
老二,小姐早就試驗過了,魔宗不是魔族,隻是模仿了魔族的功法,遠遠達不到魔族的神魂和軀體強度。
我會永遠封禁這座祠堂。”
在他說話間,無數股濃霧和黑影湧出祠堂的門窗,迅速凝成身軀高大麵容恐怖滿身陰冷氣息的怪物。
隨著黃樓雲手裡長刀揚起,他們發起了衝擊,卻被徜徉在陽光裡的符文攔住,堅實的身軀象黑色的雪在消融,手裡的兵器也被符文輕鬆的穿透、分解。
黑霧和黑影倉皇逃回祠堂。
黃真雲輕輕的歎了口氣,抬手彈出一粒壓縮到極限的震雷,筆直的射進就要徹底虛化了的黃樓雲兩眼間。
大喝道:“動手!”
中年道士同時祭出苻劍,苻劍急速在黑霧中穿刺,劍氣切割空間,劍意在漢白玉牆壁,琉璃瓦裡遊走。
響徹黃府的絕望哀鳴聲,久久不息......。
。。。。。
。。。。。。。
“仙人!快看呀,天上有仙人禦劍飛行。”
“蛟龍!”
“好大的蛟龍!”
馮瑟瑟和馮行偃、慕容廣聞聽暮鼓聲,正從茶室向外走,忽聽到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三人衝到街頭。
皇城方向,低垂的雲海,仿佛壓在了皇宮大殿上麵,雲海中湧動著銀色和紅色的光華。
有數間房子大的獨角銀龍頭顱,穿出了雲海,兩隻爪子扣著雲朵,巨大的眸子充斥著清亮的光芒,威嚴的俯瞰著下方。
遠在皇城外的他們,都感受到了,來自上空的那道無形威壓。
“行偃,行偃!這邊,快點了!”朱雀門前聚集了一小群人,阿信立刻在人群裡使勁揮著手。
“我過去看看,你把瑟瑟姐送回家。”馮行偃朝慕容廣吼了一嗓子,蠻橫的撞開人叢,跑向阿信。
“老黃,等等,還有最後一個。”阿信一邊嚷嚷著,一邊朝馮行偃猛揮著手。
馮行偃衝進人群,“這是咋回事?.”
阿信也不理他,向人群中間的黃老道喊道:“人齊了,走了!”
轉過臉埋怨道:“孫老道和趙庭瀾倆人都走了一會了,你跑哪了.......”
一道黃光閃動,朱雀門的人群驟然消失,不遠處的人們,茫然的看著變得空無一人空地。
“。。。。。。。就為找你,耽擱了所有人的時間!”阿信後半句埋怨,是在一片蒼茫大地上響起。
人群中間,黃老道一臉疲憊的鬆開了撚符的手。“娘的,一道三山符,帶上了幾十號人,老道我今個絕對是超限發揮了。”
剛說一句話,就連忙從懷裡摸出兩粒丹丸丟進了嘴裡。
馮行偃迎著凜冽的寒風,望著遠處逶迤連綿的深青色高山,神情惘然,大聲問道:“這是哪兒?”
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回答道:“大青山,鼷鼠關。”
他猛回頭,沉默如鐵的鐵騎,在大地上一直排列到了視野儘頭。鐵騎身後,是一座深褐色的關城。
“真是鼷鼠關呀!韓候。”
馮行偃朝這紅色大旗下,披著黑色披風,騎在一匹神駿非凡的烏騅上,身材魁偉的中年將軍走去,“怎麼一下子就到了大青山?韓候,您這是要乾嘛呀!?”
韓候望著馮行偃,也很是不解的皺了皺眉,不明白他怎麼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乾嘛!?大軍列陣,自然是要打仗了。”阿信為了找馮行偃,生了一肚子氣,氣鼓鼓的過來推著馮行偃,帶他去一旁穿戴戰甲,尋找趁手的兵器,跨上戰士們牽來的戰馬。
單仲揚和謝五沒穿戰甲,驅馬直接來到韓候身邊,抱拳道:“韓候信勇無雙,單二(謝五)佩服。”
韓候甩了甩馬鞭,大笑道:“佩服個狗屁!老子為兒子拚命,活該!”
回過頭,大聲吼道:“老子說的對不對!為了兒子拚命,就是活該。”
無數粗豪的嗓音轟然響起,“活該!”
披著鐵甲的他們,有六鎮後裔,更多的是祖祖輩輩守護鼷鼠關的邊民。
為了兒子拚命,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