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等那幾位嬸子走近後，開口便是拜托宋暖幫忙寫對聯，不過嬸子們也不是空手而來，或多或少都帶了些乾活零嘴。
人家笑臉相待，宋暖自然不會拂了麵子，再者也就幾張紅紙的事，不足掛齒。
宋暖寫字的間隙，王艾君和嬸子們聊起天來，小院內頓時一片歡聲笑語，嬸子們說笑的聲音洪亮，順利傳到隔壁老宋家院子。
宋老太坐在堂屋門口，一張老臉沒有了往常的容光煥發，變得死氣沉沉，她顫巍巍扶著門框，探出頭來，凹進去的眼眶看向宋暖家的小院。
隔壁的熱鬨與老宋家的冷寂形成鮮明對比，宋老太鼻頭泛酸，看著自己比半年前蒼老數倍的手，重重歎了口氣。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難道真的是她錯了嗎？原先偏心寵愛的大兒變成如今怕媳婦的樣子，連窩頭都不肯給她吃一個，每天都是清湯寡水。
而她從來沒放在眼裡的二兒子，日子卻越過越紅火，自從那倆個丫頭考上大學後，老二一家在大隊裡也開始說得上話，多少人上趕著巴結。
宋老太內心苦悶，幻想著宋老二看見她的樣子還會不會念及母子情，將她接到家裡養老。
她這副憧憬的樣子恰巧被進院的翠花看了個正著，她嘴裡罵罵咧咧，本就看不慣王艾君被“眾星捧月”的場麵，現在看著宋老太一副向往的樣子，火氣更是蹭一下冒起來。
“你個老不死的，咋地，你就那麼想去你二兒子家？老娘是短你吃還是短你穿了。
行啊，既然你那麼想去隔壁，老娘就幫你一把，看你二兒子還願不願意認你，反正在家裡也是浪費糧食，老娘還不伺候了。”
她說完伸手就要去架宋老太的胳膊，那凶猛的架勢，宋老太哪裡還敢說話，雙手死命扒拉著門框，嘴裡吱哇亂叫著，說不出囫圇話來。
“老不死，給老娘把手鬆開，你不是想去隔壁嘛，老娘成全你。”
翠花目眥欲裂，伸手去摳宋老太扒在門框的手指。宋老太凸起的骨節死命扣緊門框，氣力大到指尖都已經泛白，饒是翠花這麼壯碩的身軀，也搬動不了宋老太半分。
翠花氣急，扯著嗓子朝裡屋大喊：“宋振興，給老娘滾出來。”
她這一吼，宋振興唯唯諾諾從裡屋出來，雙手背在身後，低頭不敢去看翠花猙獰的麵龐。
翠花上前，一把將他扯過，指著喘大氣的宋老太說：“你媽想去隔壁，你趕緊把她弄過去。”
她聲音如洪鐘，揮手的瞬間，宋振興下意識顫抖，顯然是被打怕了。
男人早就沒了先前在宋暖姐妹跟前耀武揚威的氣勢，此時慫得跟個鵪鶉似的，上前握住母親的胳膊，小小聲開口：
“媽，走吧。”
宋老太不可置信看向大兒，老眼裡早已噙滿淚水：
“振興，兒啊，你真的不要老娘了？”
她對自己從小寵到大的兒子顯然還抱有一絲幻想。
隻是話落的瞬間，宋振興低頭不語，顯然已經默認了。
宋老太老淚縱橫，狠狠剜了眼翠花：“都是你這個賤貨，都是你這個攪家精，把我好生生一個家攪得烏煙瘴氣，你給我滾，你滾出老宋家，我老宋家不要你這樣的媳婦。”
這話在翠花麵前沒有半點殺傷力，請神容易送神難，宋老太既然想招她當牛做馬，那就要承擔相應的後果，現在掌家權在她手上，還輪不到宋老太指手畫腳。
她冷笑，臉上儘是諷刺：“當初不是你求著我嫁進你們老宋家，現在想趕我走，晚了。”
想到當初求爺爺告姥姥找來這麼個攪家精，還花了她二十塊錢，宋老太一口氣上不來，捶胸頓足，悔不當初。
隻是世上沒有後悔藥，現在的處境也是她一手造成的。
老宋家的“熱鬨”早就被隔壁嬸子們聽見，隻是隻聞其聲不見其麵，嬸子們抓心撓肝，隻恨宋暖家的籬笆院牆太高。
聽見翠花要把宋老太架過來，宋清禾下意識看向母親，隻見王艾君嗤笑一聲，表情冰冷又諷刺：
“我們家振平早就和宋老太斷親了，這些年宋老太對我們怎麼樣大家都看在眼裡，現在想把拖累甩給我們，做她的春秋大夢，老娘可不是吃素的，誰敢來就問老娘手裡的笤帚願不願意。”
她這一開口，大家都想起她和翠花那場“戰爭”，那一戰，直接讓王艾君在大隊裡出了名，原來還沒發現她如此凶悍，直接打得翠花那悍婦下不了床。
嬸子們齊齊咽了咽口水，臉上的笑容有幾分僵硬：
“就是就是，咱們可都知道你家和老宋家斷了親，現在想讓你們養老，她翠花可不占理。艾君，你放心，咱們大家夥都是站在你這邊的，即便鬨到大隊長那裡也不怕。”
有人表態，各位嬸子們都附和起來，聲音傳到隔壁，翠花一張臉綠了又紫，紫了又紅，鼻孔放大，熱氣欻欻冒出，最後重重哼了聲，大步進了裡屋。
她這一走，宋振興狠狠鬆了口氣，放開宋老太的胳膊，蹲在自家老娘身邊抹起淚來。
“嗚嗚嗚，媽，誰叫你給我娶這麼個媳婦，她簡直是個母老虎，你瞧她給我打的。”
他伸出胳膊，挽起袖口，露出裡麵青一塊紫一塊的淤青，還有很多陳舊的痕跡。
宋老太心疼不已，抱著大兒的胳膊，痛哭流涕，她悔啊，悔得腸子都青了。
母子二人在堂屋門口哭了老半晌，直到裡屋傳來翠花洪亮的一聲吼：
“宋振興，還不給老娘滾進來！”
宋振興被嚇得顫抖了一瞬，扶著門框起身，像是去赴死般，三步一回頭地進了屋。
老宋家一場鬨劇倉皇結束，宋老太沒被翠花駕到宋暖家，王艾君的摩拳擦掌也沒機會發展，春華嬸在內的一眾嬸子們高高興興拿著對聯回了家，院子裡又恢複了往常的寧靜。
日子緊鑼密鼓地過著，年關將近，村裡過年的氛圍也越來越濃重，改革的春風吹遍每個角落，積灰已久的紅燈籠也高高懸掛，宋暖家的小院，迎來了一個好久未見的人。
“小姑，過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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