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輛先前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身旁的車子,停在了路邊。
車門自動打開。
那些穿著黑西裝,看上去像是保鏢的高大男人全都畢恭畢敬地弓著身子。
雨天,在這樣潮濕、粘膩、昏暗到隻能借著路燈才能看清的雨天。
卻有一抹純粹的白,從黑色的豪車走下。
那是一個看上去像是才高中畢業的、不過二十出頭的少年。
他穿著一身純白的衛衣套裝,衣服上甚至連一點多餘的顏色都沒有。
腳上那雙白色板鞋踩在了柏油路上,少年頭微揚,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右手袖子因為重力滑落,露出了一截手腕,和纏在指節上那紅得似血的珊瑚手串。
他頂著一頭像是剛睡醒還未打理的黑色淩亂碎發,精致而又幼態的娃娃臉,膚色蒼白得甚至有些透明病態,眼下帶了些睡眠不足的烏黑,好像是許久不見天日的病人。
裸露在外的脖頸上,是一條串著顆赤色珊瑚珠的紅繩上。那耳垂上也各嵌著一顆,在那朦朧的雨簾之中,鮮豔得幾乎灼目。
而與那分明的紅截然不同,他那雙本該是繾綣深情的桃花眼,卻濃黑得幽深,卻仿佛深不見底的死水。
撞得麵目全非的車上,一個頭破血流的男人被另外幾個黑衣大漢像拖著條死狗似的,拖到了少年的腳前。
即便少年有著一米八幾的個子,可他的穿搭實在太過乾淨青春,在一眾凶神惡煞的保鏢中,看上去簡直就像一隻落入狼群的無害羔羊。
可下一秒,這隻“羔羊”那隻純白的板鞋,卻毫不留情地踩在男人的頭上。
少年微微躬身,腳下如同碾碎螞蟻般,來回地碾著男人的側臉,在他害怕到極致、也疼痛到極致的求饒聲中,少年笑眯眯地開口
“卷了我的錢就想跑啊?你有幾條命夠我玩?”
男人被死死地壓製在地麵上,因為少年腳上的用力,和地麵接觸的側臉已經摩擦得血肉模糊。
他卑微而又懼怕地向高高在上的少年求饒,幾乎是拋棄掉了自己所有的尊嚴,聲嘶力竭地呐喊著。
“老爺、老爺求求你,求求你了,放過我好不好?你放過我,我再也不敢了,老爺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他的聲音實在是太吵了,以至於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晰地聽到了他對那個少年的稱呼。
老爺?
腦子裡的某根弦被觸動,少女纖長的羽睫顫了顫。
這個稱呼,她有多久沒聽過了。
這個硯園上下對溫硯函的稱呼……
薑見月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看著不遠處那殘忍的畫麵,脖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周圍的聲音都好像消失了一樣,隻有那兩個字,如同魔咒般反複地在腦海中出現。
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的,惡魔逐漸靠近的呢喃。
而讓她更加恐懼的是,她看見少年拿著手上的那串珊瑚珠串,似乎又在低頭和他說什麼。
“自己說個數字吧,嗯?”
少年慢悠悠地把玩著那串珠子,珠子碰撞間,發出低沉的聲響。
在聽到他這句話時,男人瞬間睜大眼眸,眼珠像是要爆裂一樣,死死地盯著少年那串珠子,像是看到什麼噩夢一樣,驚恐極了。
“不要、不要……老爺,你放過我好不好,不要啊……”
少年的眉眼已經顯露出了些許不耐煩,沒給他任何時間反應,便開始倒數著。
“3、2——”
“說、我說!35,老爺我選35!”
男人再也堅持不下去,胡亂說了個數字後,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像是等死一般,等待著少年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