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謹稍稍回了神,抿嘴淡淡地笑“沒什麼,在想事情。”
何浩像是鬆了口氣“看你臉色不太好,我還以為你被客人罵了。”
“哪有客人會罵他啊,這麼溫柔好看的店員。”唐閔摘了手套從工作間裡走出來,“走吧,吃飯去。”
外麵陽光明媚,是初秋該有的好天氣。
宋謹回頭望了一眼櫥窗,看到那幾個女孩還湊在一起看著平板。
她們大概永遠無法將那個西裝革履年少優越的人與一個陰鷙冷情的瘋子聯係在一起,這個世界本來就充滿偽裝,當你沒有徹底走進一個人,或是沒有被一個人真正恨過的時候,你永遠不能描畫出對方本真的模樣
今天是何浩第一家甜品店開業的五周年,他把唐閔和宋謹叫出來吃頓飯。
宋謹住的村子靠近山腳,雖然交通便利,但離市區遠,出來一趟確實也要花點時間,下了高速還得跨一座大橋,今天要不是何浩派了車去接他,他真的不一定會出門。
對於宋謹來說,他隻想平靜地過好自己的生活,工作、看書、學習,他養了一隻橘貓,叫葡萄柚,是同村的一戶人家裡抱來的,才六個月大,已經快十斤了,很粘人。
“宋謹,我看你都要提前老齡化了。”何浩邊吃邊說,“以前就不怎麼愛說話,現在更安靜了,是不是與世隔絕太久了?”
“你彆把鄉下想得這麼落後行嗎。”宋謹笑,“人家的小彆墅造得比城裡還漂亮,地又寬敞,空氣也好,舒服多了。”
“是嗎?你們村裡還有空地嗎?我買一塊,造個房子,以後養老用。”
宋謹說“你可以去考察一下。”
“不過現在開發得這麼快,說不定到時候你們那兒都得被征用了吧。”何浩突然壓低嗓音,“最近被敲門的那個廳級乾部,不就是因為這些事麼。”
“好像是被體製內的同圈人實名舉報的。”唐閔說,“說在私企裡有私人股份,全被揪出來了,還牽扯出了幾個集團高層?”
何浩喝了口酒“誰知道呢,這種東西水那麼深,說是舉報,其實就是排除異己,不過聽說跑了兩個老總,事發前就溜出國了,鼻子真靈。”
宋謹“你們在說什麼?”
唐閔有些一言難儘地看著他“你家又不是斷網了,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宋謹搖搖頭“我平常不看新聞,又不怎麼跟村裡人嘮嗑,確實不知道。”
“沒事,反正跟我們也無關,聽聽就行了。”何浩安慰他,“你安心當個小村民,以後說不定村裡拆遷了,你就能富起來了。”
“不安全。”唐閔一本正經地說,“逃出去的那兩個老總裡有一個不就是搞房地產的麼,當初因為強拆鬨出過人命,現在又被翻出來了,估計這輩子都要東躲西藏了。”
“聽見了嗎,我的謹。”何浩認真地看著宋謹,“以後你家要是拆遷,多配合一點,保命要緊,知道嗎?”
宋謹被他逗笑“你發什麼神經。”
吃過午飯,宋謹去了書店,想買幾本書回去看看,他正站在書架前翻書,就聽見有人叫“袁老師,你也在這兒啊!”
宋謹轉過頭,是袁雅,跟她打招呼的應該是她的學生。
兩年多沒見,袁雅好像更瘦了,她側過臉時,宋謹幾乎有些吃驚,那個溫柔氣質的老師在兩年的時間裡竟然疲態儘顯,大不如前。
和學生打完招呼,袁雅轉過身,剛好看見了望向她的宋謹
“這麼久沒見了,你看起來挺不錯的。”咖啡廳裡,袁雅慢慢攪拌著咖啡,微微笑著說,“工作都還順利嗎?”
“沒有正式的工作,都是在家接散活兒,準備考研。”宋謹說。
“是嗎?”袁雅驚訝了一秒,然後又笑,“那很好,準備報考什麼專業呢?”
“還在考慮,應該是計算機或者藝設類的。”
袁雅點點頭,喝著咖啡沒說話。
宋謹頓了頓,問“家裡一切都還好嗎?”
袁雅一愣,然後抬起頭來,好像有些不可置信,問宋謹“你不知道嗎?”
“什麼?”宋謹茫然地問。
“你爸他……逃到國外去了,兩三個月前,和我已經完全斷聯了。”
宋謹怔怔地放下杯子“怎麼會……”
“逃出去的那兩個老總裡有一個不就是搞房地產的麼,當初因為強拆鬨出過人命,現在又被翻出來了,估計這輩子都要東躲西藏了。”
午飯時唐閔的這句話突然在腦海裡閃過,宋謹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是因為那個被抓的官員?”
“我也不清楚。”袁雅搖頭,“這兩年集團裡本來就出了很多意外,分公司關了不少,名下的產業狀況都很差,那麼大的公司,好幾次資金鏈都斷了。你爸在背後做了什麼我一概不知,他逃走的那天是晚上,我一覺醒來,床邊沒有人了,書房的保險箱裡麵全空,沒過一段時間,房子就被封了。”
宋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高樓大廈一夕傾塌,他的父親現在是個逃犯。
宋謹此刻才意識到這幾年他與宋家斷得有多乾淨,居然連這樣的事都是到現在才知道。
他握著杯子,指尖無意識地收緊“那……宋星闌呢?”
“星闌啊……他去多倫多一年多之後就基本接手了那邊的公司,還因為股份的事跟你爸爭執過,後來他把那個子公司徹底從集團裡分割了出去,還挖走了集團總部的幾個員工,說是請過去打理公司的,畢竟他還在讀書,去年的時候聽說他在準備上市,這些都是從你爸的嘴裡聽到的,他現在怎樣我也不太清楚。”
宋謹不知道到底該說宋星闌是有先見之明還是說他無情,因為自己也是一樣,拚命地想要和宋家斷絕關係,隻不過自己是因為三年前的亂倫關係,而宋星闌是因為要獨善其身。
宋星闌大概早就明白自己不會成為宋向平羽翼下的公子哥,所以他當年才會那麼聽話地去多倫多讀書,因為那裡有宋向平的子公司,而宋星闌的目的應該就是乾脆決絕地拿到可以作為基礎的財產和資源,然後割裂與宋向平的一切,不管是親情還是利益。
他的弟弟真是一如既往的冷靜和冷情,像一隻狼,將野心直接擺到台麵上,清醒果斷去撕咬屬於自己的獵物和血肉。
“那你和我爸……”
“還沒有離婚,集團現在還在清算階段,之後如果有債務……”袁雅慢慢歎了口氣,“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難怪袁雅看起來會疲老那麼多,宋謹現在覺得,宋家或許是個詛咒,與之有牽連的人,都不得善終。
他的母親,還有袁雅,在這個家庭裡未曾得到過多少幸福,卻要承受最重的惡果。
自私的父親,冷漠的弟弟,還有無能的自己,他們的身上流著相同的血,都是詛咒的一部分。
怕有的小讀者沒有仔細看文案,所以再預警一下,宋星闌會變傻變傻變傻,很突然,反差也會很大,之後會有一段平淡的鄉下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