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怡雲回過神來,伸出纖纖玉手拿起畫幅,讚歎道“真不愧是當朝冠冕,怡雲佩服之至。有此一幀書畫合璧,怡雲館必當名動京都矣!”
照著《蘭亭序》真跡臨摹的,能不像嗎?張哲翰心裡頗為得意。
好歹也算是過關了,正琢磨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高克恭又取出一個畫軸來。怎麼還有!張哲翰心裡把這個書呆子罵了好幾遍。
高克恭在毛氈上展開畫卷道“此乃前朝巨匠王詵《煙江疊嶂圖》,左丞相阿合馬點名要子昂題跋,子昂避世隱居,他找不到你,隻好請我代為求索,還望子昂莫要推辭。”
【北宋畫家王詵《煙江疊嶂圖》,現藏上海博物館。趙孟頫在畫上題跋的內容,是北宋蘇東坡詩一首江上愁心千疊峰,浮空積翠如雲煙。山耶雲耶遠莫知,煙空雲散山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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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有這幅畫,高克恭在前一個劇情完成之後拿出來,看著像是發布任務啊。阿合馬在任務提示裡是反派boss,這幅畫一定是某種關鍵道具。
“古畫須焚香沐浴,在書齋中題寫。”張哲翰接過畫軸道。
“愚兄正是此意,題罷可交與李衎,由他轉呈左丞相。”
高克恭說的這是妥妥的任務流程,張怡雲也是天行者,不可能沒有反應。
“鬆雪先生的題跋一定是曠世佳作,怡雲不知是否有幸瞻仰?”果不其然,張怡雲想截胡,但沒有“趙孟頫”的題字,這任務完成不了,所以即便是要截胡也一定是在題跋之後。
“這是自然,怡雲姑娘垂青,子昂求之不得。”
張哲翰信口說道,沒敢把畫軸扔儲物艙裡,早就看見博古架旁有個篋笥,趙孟頫自江南來,這篋笥肯定是“我”的,於是走了過去,把畫軸插進篋笥裡。
高克恭起身拱手道“戶部晚上要接待建康路總管府治中王庭玉,愚兄先行告退。”
發完任務就撤,典型的npc特征,這哥們可能和王謐類似,就是個劇情鉤子。張哲翰也沒挽留,隻象征性拱了拱手“彥敬兄慢走。”
按理說張怡雲作為地主怎麼著也該挽留一下,但她也同樣隻福了福“高主事有空常來。”
高克恭一走,房間裡就剩下孤男寡女兩個人,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張怡雲貼上來倚在張哲翰肩上摩挲著,曖昧的溫度慢慢升高。
“你是天行者吧?”女人吹氣如蘭,他的耳朵癢得不行。
張哲翰打定主意偽裝到底,裝傻道“姑娘可是要在下寫《周易》?”說著拿起毛筆,在宣紙上寫下了周易中的名句“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張怡雲不依不饒“你這字確實不錯,但比趙孟頫還是天壤之彆。”
“姑娘見識卓越,在下自愧不如,回去自當勤勉砥礪。”
張哲翰繼續裝傻充愣,但接下來女人卻輕輕吐出了一句讓他心驚肉跳的話“你知道柳依依嗎?”
柳依依?!
張怡雲就是柳依依?是副本裡那個被救出苦海的柳依依,還是飄渺宮宮主柳依依?
張哲翰這才發現,紅衣女人的神情舉止似曾相識,還有那媚人的氣味,還有……那對耳環,帶缺口的耳環!
但此時此刻並不是在桃花墅,這個張怡雲絕不是那個備受欺淩無依無靠的柳依依,外麵還有一位天極境老鴇。
打死都不能認,而且好像還有轉圜的餘地,她沒說“我就是柳依依”,而是用試探的口吻問的,說明她也不太確定。
張哲翰決定繼續裝下去,念起了《詩經·采薇》中的句子“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你……!”張怡雲直起頭來,柳眉倒豎,隨即軟了下來,柔柔說道“我知道你害怕,我理解你,無論你遇到什麼危險,回這兒來找我,我會幫你的,畢竟你幫過我。”
威壓又盛,老鴇敲門道,“知味觀的菜到了,請官人移步膳房”。
張哲翰如獲大赦,起身道“在下腹中饑餓,怡雲姑娘,咱們吃飯去吧。”
張怡雲沒再說什麼,吻了他一下,嫵媚地著挽住他的胳膊“好。”
張哲翰心神一蕩,猜測她身上可能有和諸葛青衣類似的魅惑類神佚物,忙收攝心神,挽著她出了房門。
門外是個天井,這是個古樸的兩進四合院,青磚碧瓦,回廊美人靠,垂花門上掛著兩個燈籠,燈籠上寫著“怡雲館”三個字。
前進三個房間,出來的這個在中間,左右兩邊都是“膳房”,兩側是廂房,後進院應該是臥室,或者說是嫖客留宿的地方。
【意大利旅行家馬可·波羅在《馬可·波羅行記》中記述了他在元大都和杭州所見青樓妓肆之盛況,“凡賣笑婦女,不居城內,皆居附郭計有二萬有餘,皆能以纏頭自給,可以想見居民之眾”,“其數之多,未敢言也,不但在市場附近此輩例居之處見之,全城之中皆有。衣飾燦麗,香氣逼人,仆婦甚眾,房舍什物華美。”元代雜劇和散曲的興盛,勾欄瓦舍是主要的傳播載體。】
張哲翰正在感慨非非越來越聰明,另一間膳房的門突然開了,兩個女人一左一右擁著一個胖大和尚走了出來,調笑著向垂花門走去。
“怎麼還有僧人?”張哲翰奇怪問道。
張怡雲悄聲道“不奇怪啊,僧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
張哲翰想起在哪本書裡看過,元代淫僧泛濫,肆虐天下,也就沒再說什麼。張怡雲繼續說道“那是妙應寺的高和尚,喜歡我們怡雲館的劉婆惜,經常在這兒過夜。”
膳房其實就是個包廂,和之前在東晉副本裡見過的包廂很像,中間一個矮方桌,地上鋪著蒲席,跪坐在蒲墊上吃飯。
清蒸太湖白魚、細沙羊尾、藏心魚圓、德清醬羊肉、長興爆鱔絲,方桌上擺的都是湖州名菜,但張哲翰卻沒多少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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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張怡雲把丫鬟都遣走了,屋裡就他們倆人,但威壓始終籠罩著膳房,張哲翰每個動作都如履薄冰,在人類本能排序上,求生欲永遠要大於食欲和性欲。
“今夕何夕?”張哲翰依然用古文問道。
“至元一十九年正月初八,大都還在過年呢。”張怡雲沒說是公元多少年,給他留了麵子。
【至元一十九年就是公元1282年,王著與高和尚刺殺阿合馬案發生在兩個月後的三月初八。】
如此說來,這個副本的周期又是兩個月,時間一到,李香君沒通關的話就會被滯留在副本裡循環刷新,除非有人能把她帶出去。從她進副本之前驚恐的神情,可以斷定她肯定不是b型天行者,自己出不去。
張哲翰沒再問什麼,張怡雲也沒再說什麼,隻是默默陪著他把飯吃完,往篋笥裡塞了個包袱,把他送出了垂花門。
“就算我對趙孟頫一見鐘情吧,記得回來找我。”張怡雲踮起腳尖吻了他一下,又意味深長的補了一句,“眼見不一定為實。”
張哲翰什麼也沒說,在她摟著他吻彆的時候,悄悄在她的衣袖裡塞了一枚印子金。
背著篋笥,走在青石板大街上,張哲翰大口呼吸著古城的清冷的空氣,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神殿副本真是難搞,一個被人拽進副本的配角,出場劇情就這麼複雜,上來就弄個天極境懟著你,還遇到個神秘的妓女,唉……
黑黢黢的天空飄下雪花,張哲翰打了個冷戰,這才意識到現在是冬天,趙孟頫出場應該穿貂裘啊,怎麼穿的是單衣,夠坑的。
角色袍子裡隻穿著隱身的明光鎧,裡麵好像什麼內衣都沒有,盔甲貼著肉,冰涼冰涼的,這元人不穿內衣的嗎?
剛進副本,儲物艙裡能在副本穿的衣服就隻有諸葛青衣了,雖然是刀槍不入的神佚物,但總歸也還是單衣,張哲翰躲進一個門洞裡,取出諸葛青衣穿在明光鎧裡麵當內衣,沒那麼難受了,但還是凍得打哆嗦。這是神殿副本,不可能像淬域低級副本那樣去打劫,隻能去買。但印子金這種東西太特彆,沒準又招惹出什麼事來。
突然想起張怡雲放進篋笥裡的包袱,取出打開一看,張哲翰差點沒掉下淚來。
包袱裡赫然就是一件貂裘,還是帶帽子和耳罩的那種錦帽貂裘。三疊鈔票,至元通行寶鈔,一疊五十文、一疊二百文、一疊一千文。還有一張大都地圖。
這個包袱無異於雪中送炭,張哲翰是真的被感動了。張怡雲已經認定張哲翰就是天行者,甚至有可能認出了他就是那位曾經把柳依依救出副本的“劉裕”,就像妻子為遠行的丈夫準備行囊,默默地把他必需的東西塞進了篋笥。
張哲翰想起在桃花墅裡隨口誇柳依依的那句話“你若是嫁人,一定是個好媳婦。”
紛飛的大雪中,張哲翰搖搖頭,歎了口氣。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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