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的白熾燈光芒灑在程歌的側臉上,靜謐又清冷。
裹挾著冬日的冰冷,又像是春日抽枝的楊柳,伴隨著春風拂過湖麵。
燈光肆意描繪她的側顏,勾勒出柔美弧線。
幾縷青絲落在麵頰上,紅唇抿出淡淡的笑,鬆弛感十足。
從她身上總能看出與同齡人不符的氣質。
她總是看起來隨心所欲,渾身鋒芒,在外人眼裡總是桀驁不羈,不是個好得罪的人。
起碼她親生父母是那麼認為的。
可沒人知道她在這背後付出了多少,宏華研究院的院長是那麼好當的嗎?
跟雲端一樣,哪一項實驗不是用命去賭?沈君硯也同樣,有幾次差點兒死在研究院。
程歌又何嘗不是呢?但他們都一樣,就是想爛在肚子裡,默默付出,不求回報。
但他和程歌又不一樣,他和她差的太遙遠。
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把雲端和公司,還有y國管理好,其他的,就先不管了。
無論身份有多震驚,隻要那個人是程歌,那就不足為奇,程白和他們都習慣了。
周圍忽然陷入緘默,隻能聽見沈君硯的呼吸聲,這也讓程歌察覺到他的不對勁。
“怎麼不說話了,不相信?”
程歌把針尖往布上一紮,又直起了身往後倚,側頸看向發愣的沈君硯。
這小子是不是又在胡思亂想,覺得配不上她?
也不排除這種可能?
抽回思緒,沈君硯望著她搖了搖頭,“小歌……沒人覺得你累嗎?”這句話問得程歌一愣。
不過也知道沈君硯這是在心疼她,無非就是在擔心她把身體累垮。
“有啊,怎麼沒有?可他們不是強製我休息幾年了嗎?彆擔心了啊。”
程歌語調慵懶,像是在敷衍。
說完,還摸了把沈君硯的頭,一頭黑發被弄得很淩亂。
但沈君硯還是靜靜凝著她,深邃的眼裡尾端泛紅,爬著幾根紅血絲,沉默不語。
不過,沈君硯很快便收斂住了,淡淡移回目光,磁性的嗓音變得啞,看向了她繡的作品上。
“這次的比賽,不是服裝設計麼?你怎麼……”
見他不解,程歌漫不經心回著,“哦,這個當然不是參賽作品啊?”
“那個參賽作品我在跨年之前就完成了,這個是秦偵要的……說是要放博物館裡。”
“你覺得怎麼樣?”
見沈君硯目光一直落在繡布上麵,程歌隨口問了一句。
沈君硯忍不住伸手輕輕撫了撫,第一眼看到它時,就被它完全驚豔到了。
那種說不出的驚豔感,鐵花在空中綻放出的麥穗狀光輝被定格在了上麵,就連那朦朧感都被繡了出來。
疏星暗淡,皎月朦朧,朵朵形狀奇怪的浮雲懸掛在高空、明月旁。
與夜色融為一體,就像打鐵花時產生的煙霧,毫不違和。
作品隻完成了三分之一,稱不上完美,但……這可是用絲線繡出來的,並不是畫,更不是照片。
這就是四大名繡中蘇繡的絕妙之處,想破腦袋都不會想到,這是用絲線一針一針繡出來的。
而刺繡本身費神費眼,程歌一坐就是一整天,有時間吃飯才就奇怪了。
“美,太美了……”
“那麼敷衍?”
程歌淡笑了聲,側頭抱著手看著他入神的模樣。
“怎麼會……就是忽然感覺詞量匱乏了,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看到它的第一眼,我以為它是畫。”
“哼,就當你是誇我了。”
程歌聽著他凝思多時都說不出一二來,也不為難他了。
男人悶笑了聲,眼底卻閃過疑惑,“不過,我不知道該不該問。”他嗓音遲緩。
聽他如此莫名其妙的話,程歌揚了下眉梢,表示他可以問。
見她微微點頭,沈君硯便鬆了口氣,伸手指向天上那形狀怪異的雲。
“這朵雲的形狀……是有什麼講究嗎?”
說著,他便回過頭目不轉睛看著她,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此話一出,程歌倦怠的眉眼劃過異色,落在繡布上的目光不禁失神,良久後,浮上了輕微霧氣。
一開始覺得也還好,不突兀,能融入進去。
可現在打眼一瞧,這心裡又不舒暢了。
他們本該能平安無事長大、活著,陪她看這場打鐵花表演,陪她看世界。
但偏偏把她一個人丟下了。
“小歌?”見她走神,心不在焉的樣子,沈君硯心一咯噔慌了神,出聲喚了喚她。
被這一喊,程歌也回了神,平靜地笑了聲,“沒什麼,就……兒時摯友。”
兒時摯友……用雲彩代替,而且還是……
幾個關鍵詞連到一塊兒,沈君硯總算知道怎麼回事了。
她口中的摯友,也許已經……長眠地下了。
一時間,沈君硯喉嚨發緊,望著她浮起霧氣的清眸久久說不出話,眼眶也跟著升起水霧。
他默了一會兒,隨後又靠近了程歌,一把將人摟在了懷裡,輕輕撫著她的後背。
“我在呢,白老和封老他們也都在……他們會替你高興的,小歌那麼厲害……他們會覺得很自豪很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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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難過就靠著我哭一會兒,彆忍著好不好?會憋出病來的,我求你了好不好……”
沈君硯緊緊抱著程歌,嗓音焦急而沙啞,音色抖得不成樣子,眼淚也毫無征兆落了下來。
她身上沒什麼肉,抱起來就像抱著一個骨頭架子,無時無刻會散架的感覺。
他怎會看不出程歌有心病呢?她就是強脾氣,不容得自己脆弱一分,喜歡用堅硬的外表包裝自己……
他祈求的聲音落地後,程歌就無所謂笑了聲,聲音聽不出任何異常。
“我沒事,還不至於那麼嬌弱,哭什麼勁兒?”
“隔了那麼長時間,我也習慣了、接受了,就是覺得惋惜。”
“院長那麼厲害的一個人,被奸人無辜害死,得為國家……造成多大的損失?”
“她常教導我,長大了我們都要為國家奉獻,因為有了國家才有的我們,要成為棟梁之才為國爭光、爭口氣。”
“那時候我聽不懂,也挺窩囊,為什麼一定要強大?平平凡凡過完一生挺好的。”
“小歌、彆說了……”
沈君硯聽她用極為平靜地口吻說出這番話,感覺心被揪了起來,疼得他眼眶盈滿淚水,氣息抖得紊亂。
緊緊抱著她,恨不得堵上她的嘴。
被他緊固著的程歌雙目空寡,嘴唇揚著淡淡弧度。
“但直到3月17號那天……我偷跑出去玩兒回來後,看到了滿院的屍體。”
317……
等這次比賽結束,程歌就去f國。
317那天,就是程歌活取五大毒梟之首頭顱之時。
沈君硯很擔心程歌的心理狀態,總感覺她心理上有極大的問題。
不然……他怎麼感覺她就要離開他了呢?
她渾身都在發抖,被揭傷疤的滋味不好受,更彆說是她自己親手揭開的。
五歲時的經曆,對平常人而言或許早已淡忘,或者是模模糊糊的。
但對程歌而言,就是刻骨銘心的傷疤。
沈君硯明白這種感覺,因為在他成長過程中,也有不少的夥伴離他而去。
那感覺就像是……天塌下來了,無助又絕望。
“你想……什麼時候報仇?y國有我的勢力,雖然談不上浩大,但足夠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