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重河皮膚黝黑,麵目剛正,唇上和下巴生了一圈短短的黑須,不說話的時候,雙唇總是緊抿著,西北的風沙在他臉上額上留下了深深淺淺的紋路。
他穿著一身半舊不新的圓領袍,抬起頭來的時候,似乎下意識地轉了一下胳膊,動作有些僵硬,這不該會出現在一個武藝超絕之人身上。
淺靈一下子便覺察出來,此人身上有傷。
衛晏洵自然也看出來了,便問道“護軍,舊傷又複發了?”
“老毛病了。”洛重河道,“赤突又來侵擾邊城,聲勢還不小,你不在,其他副將不中用,我就隻能自己上了。贏是贏了,卻疼得我三天沒睡著覺。”
“大夫怎麼說?”
“陳年舊傷能怎麼說,隻能熬了。”洛重河苦中作樂,調侃道,“就指著你快些獨當一麵,好讓我賦閒休息了。”
“護軍說笑了。”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意外地和諧,淺靈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心中對衛晏洵的懷疑更深。
這世上真的有人能在幾個月之內,就立下戰功累累,從一無所有直奔四品,甚至連最受帝王器重的武將都預備把自己的位置傳給他?
除非告訴她齊天麟沒傻之前是天才神童,或者他有未卜先知之能,不然淺靈很難相信眼前這一幕。
出神間,洛重河已注意到了她,他不作聲打量了幾眼,問道“你便是嶽淺靈罷?”
“見過洛護軍。”
“免禮,看座。”洛重河微微點頭,“南邊的事我已聽說了,要多虧你。你們義父能教出你們這兩個孩子,九泉之下也會欣慰的。”
“多謝護軍誇獎。”
“我要就此事給陛下寫一封奏折,嶽姑娘先在官邸住下,小憩片刻,明日我遣師爺過去問話,做個口供。”
“是。”
洛重河又轉過身,手按在衛晏洵肩上,隱約含笑“今日府裡有牛肉,正好你回來,晚上一起喝一杯。”
衛晏洵笑道“護軍傷疤未好便忘了疼麼?大夫說了,牛羊肉都要忌口,酒也不可多喝。”
洛重河擺擺手“忌口這麼多年,也沒見它真的好起來,何必遭那老些罪。人生得意須儘歡,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的事明日再想。”
他想得灑脫,卻在一個擺臂的動作之後,猛然一哆嗦,痛苦地弓下了身子。
淺靈微驚,衛晏洵已經迅速攙起了洛重河,把他扶回太師椅上。
“我喊人去傳大夫。”
洛重河搖搖頭“彆費事了,這麼些年,來來回回就是那幾種藥,我房中瓶瓶罐罐一大堆,都沒用完呢。”
衛晏洵有些後悔自己沒有把盧淞帶過來,如果他在,定然比手邊這些大夫強得多。
他忽然靈光一閃,轉頭道“淺靈,你能不能來看看?護軍,我這妹妹自幼跟江南名醫學的醫術,頗有獨到之處,護軍不妨讓她診一診。”
洛重河厭煩了軍中大夫每次都一模一樣的說詞,覺得叫淺靈看看也無妨,雖不抱希望,依然允了。
十年前北伐之戰,靖軍與赤突交手,混戰之中,有人朝禎和帝放了一支冷箭,時間太急,來不及回防,洛重河便以身為禎和帝擋下了,一箭當胸,元氣大傷。
他的傷口痊愈之後落下了病根,年輕時還不顯,隨著年紀漸長,每遇大開大合地施展拳腳,他總要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