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拱手作揖,“多謝夫人。”
沈知等人並沒有耽誤,他身後那高壯漢子將水囊裝滿水,隨後便緊跟沈知走了出去。
整個過程,沈知並未多言,甚至目光規矩,看也不曾看她一眼。
即便如此,周庭芳依然後背冷汗。
沈知那老狐狸,到底是認出她,還是沒認出她?
直到沈知出門而去,那門被蓮枝關上,周庭芳側耳聽著那群人的腳步聲走遠後,緊繃的肩線才微微鬆懈。
蓮枝也察覺到周庭芳的異常,聲音發緊,“奶奶,怎麼了?”
周庭芳淡淡一笑,聲音卻有些冷,“蓮枝,下次彆再胡亂給人開門。”
蓮枝低頭,“是,婢子謹記。”
沈知騎著一匹通體黑色的駿馬,帶著一行人馳騁在莊子的大道上。
那高壯漢子與他並駕齊驅,兩人速度並不快,他憋了一路,此刻走遠了才敢問“殿下,剛才那婦人就是周大人嗎?”
沈知不做聲,下顎線緊繃,眸色焦急。
高壯男子喉頭一滾,不住扼腕,“誰能想到我朝第一個六元及第的少年天才,竟然是個女子…可惜,竟斷了腿……今後怕也隻是個廢人…”
沈知冷哼一聲,語氣篤定,“我不會讓她變成廢人的。”
“殿下,那我們現在去哪兒?”
“去南疆,尋妙手聖醫。她那個人…向來是一身傲骨心比天高,若是一輩子不能行走,不如殺了她來得痛快。”
南疆啊,此去少說兩千裡路,更不要提南疆局勢不穩,隨時都會和魏朝開戰。
自家殿下為了他人婦,竟然要身涉險境——
侍衛常樂有心勸兩句,終究沒有說出口。
自家世子那個脾氣,決定了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他何苦上前討沒趣兒?
沈知走後,周庭芳一顆心無法安定。
沈知多智近妖,此刻忽然出現在這裡,絕非偶然。
更何況她曾和沈知同入學堂兩載,即使自己現在容貌有變,沈知也不可能渾無察覺。
或許是沒瞧見她的真樣貌?
又或是周修遠那邊露了破綻,讓陛下起了疑心?
若被天下人知曉,她一介女子科舉入朝為官,那麼不止她周庭芳、還有周修遠,甚至整個周家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夜深了,莊子上起了長風。
鱗次櫛比的屋舍之中,斷斷續續亮起星星點點的燈火。
莊子上安靜下來,偶有哭鬨的孩童,婦人的訓斥聲,狗吠聲,煙火氣十足。
周庭芳這幾天都碾轉反側難以入眠。
她剛起身,蓮枝便醒了,揉著睡眼朦朧的眼睛說道“奶奶要什麼?”
“睡不著,我出去走走。”
周庭芳深夜出門,蓮枝並不覺得奇怪。
自家姑娘自幼被寄養在庵裡,脾性本就比旁人刁鑽古怪一些。加之又摔斷了腿,夜裡疼痛難忍、深夜出去透氣也是常有的事情。
她隻是有些擔心,“奶奶可是腿又疼了?婢子去拿藥膏給您按摩推拿——”
“不必。”周庭芳拉著她的手,“彆驚動任何人,推我去河邊走走便可。”
這宅子一裡地外就有河,倒也不遠。
莊子上民風淳樸,入了夜幾乎沒人,蓮枝雖不怎麼擔心安全問題,卻還是叫了一個健碩的小廝跟隨。
周庭芳確實膝蓋很疼。
自她去年從西北當知州回來路上被仇家打斷雙腿後,無論如何治療,她都覺得膝蓋疼痛。
許是後世醫學所稱的幻肢痛。
她隻是用手指輕輕摩挲著膝蓋,強忍著疼痛,額前卻有凜凜冷汗。
出去吹吹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