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麻麻亮,周庭芳就醒了。
雙腿殘疾時,她就睡眠很淺。如今即使四肢健全,夜裡她依然睡不安穩。
遠處傳來一聲雞鳴,天剛破曉,雲霞未出,周庭芳便睜開了眼睛。
還好,那小家夥沒醒。
他睡在牆角,蜷縮如一團枯瘦的小獸。
即使睡夢之中,那人似也不得安寧,眉頭緊皺,一股戾氣。
周庭芳手腳輕得像是在做賊,她熄了火,將衣裳留給他,到底是見他可憐,沒忍住又從行囊裡掏了一塊饅頭和幾個銅板給他。
“小屁孩,我攏共就六個饅頭,分你兩個,算是對得起你啦。我是泥普薩過河自身難保,可彆跟著我。”
周庭芳輕輕歎息一聲。
天下苦窮許久,她沒有救濟蒼生的能力。
周庭芳輕手輕腳的離開。
向著西北而去。
她和傲天一人一馬飛馳在大道上,出了城,在路旁的村肆剛剛坐下沒多久,迎麵走來一支運送糧草的商隊。
那隊伍大約十幾人,皆著清一色的深色粗麻短褐,各個身材健碩,一看便知是大戶米行的勞工。
她點了一壺茶水,攤開地圖。
目標是西北的雲州。
前年她在雲州當知府的時候,曾和錦屏一起布設了一處安全屋,那屋子裡藏著錢財、路引、古玩字畫,可供她下半生衣食無憂。
若想報仇,少不得有用到錢的地方。
當初錦屏也是在出了雲州的官道上被仇家擄走不見蹤影。
她十六歲就成為大魏朝首個六元及第的狀元,少年得意,進入官場第四年就被升任雲州知府,亦是大魏朝曆史上最年輕的四品官。
若真說起仇人,除了政敵,便是她帶兵在雲州剿匪逃走的幾個匪徒頭目。
她離開雲州的時候,時間掐得很是巧妙,出城的行程也隻有身邊幾個心腹知道,那幫匪徒又是如何得知她的消息,甚至設下重重殺機圍剿她?
腿斷之後,她不是沒細思過其中古怪之處。
可當時她不能行走,雙腿劇痛,幾欲求死,一顆心都被殘疾兩個字占據。整日又被父親關在後院,耳目不通,彆說是仔細調查,就連打探消息都毫無辦法。
更彆提去尋找錦屏的屍首。
父親說錦屏一定是死了。
那麼此行,她便一定要找到錦屏的屍體。
周庭芳眸光一暗。
可惜現在…她連去雲州的盤纏都沒有。
前路漫漫啊。
她慢慢的飲茶,不由發出一聲喟歎。
“唉,你們看……那遠處巨大的木架子是何物?”茶肆裡走南闖北的人都有,有人一抬眼便望見金色原野中那高聳的巨輪建築物。
同伴順著那人視線望過去,同樣一臉驚色道“呀,好像還會動!”
老板娘走出來,殷勤的為那兩位外地商人斟茶,同時笑著解釋道“那玩意兒叫天車,能把河裡的水提起來灌溉,聽說是某個姓周的大人發明的,去年傳到了我們這邊,這附近村子裡修了好幾座呢!”
有人驚歎著,“當真?我們那邊可沒聽說過什麼天車!好家夥,這得有十幾米高了吧?”
那人站起來,伸長脖頸張望,“可如何才能將河水提起來呢?”
他的同伴很是激動,“老板娘,那地方離茶肆遠嗎?”
幾個人吆喝著相約前去觀摩。
茶肆另一頭坐著位綸巾青年,看著斯文,言語間卻頗為賣弄,“幾位不必親自過去看。那不過是由一根十多米、口徑半米的車軸支撐幾十根木輻條,每根輻條上麵都有刮板和水鬥,刮板刮水,水鬥裝水,借用水勢之力,輻條慢慢轉動,如此一個個水鬥被裝滿了水被提上去。到了頂端,水鬥傾瀉,如此便將河水引流到灌溉的農田之中。”
這青年人明顯是個讀書人,此番發言,登時讓他被眾人圍住好一通讚賞。
“這讀書人就是聰明,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
“是呢,要不人家怎麼考取功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