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為上之裙下之臣!
近來天黑得早,才過申時,大長公主就帶著昏昏欲睡的顧小月向太皇太後告辭,又對賀蘭昭親切說道“等過幾日我再來看你。”
賀蘭昭猜測她說的過幾日應該就是自己被冊封郡主的日子,便淺淺笑了笑。
太皇太後呷了口茶,道“這兩日在這住得習慣嗎?京都天氣不比姑蘇溫軟,有什麼不適?”
“回太皇太後,我一切都好,姑蘇溫軟,京都大氣,各有其妙。”做為孤兒,賀蘭昭從小就知道怎麼看人臉色。
話說到這裡,太皇太後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雖有心照拂賀蘭昭,但兩人畢竟從沒有相處過,更談不上有什麼感情,便點點頭“既然如此,你就早些回去歇著,明日起,你就要開始學習宮規禮儀、陶冶性情,等你得閒了,就讓鸞書她們帶你在壽安殿四處逛逛。”
賀蘭昭並沒有多說,欠身退了出去。
從偏殿回枕山草舍要經過一條三折長廊,賀蘭昭沿著粉牆慢慢走著,透過長廊上的花窗,隱隱約約能看見裡麵供奉著一尊地藏菩薩相。
她雖然不信佛,但養父母卻是佛教徒,家中24小時燃著檀香,大半夜還能聽見兩人的誦經聲,她常腹誹養父母是作孽太多,妄圖在菩薩麵前求得心理安慰。
有時養父母不在家,她也會學著她們的樣子雙手合十跪在蒲團上,祈求菩薩給她指明道路,甚至會祈禱菩薩讓她回到被領養的那天,她一定不會因為養母溫柔的微笑、養父慈愛的目光而歡喜。
她活了十八年,苦了十八年,大概菩薩也看不過去了,讓她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重新開始,她要儘快熟悉這裡,要去討好太皇太後、大長公主這些能保護她的人,甚至還要和顧小月這樣的小丫頭片子結交,看人臉色是難免的,但她願意學著適應。
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親生父母。
他們是否知道她在養父母家過得有多狼狽?第一次被養父騷擾,她哭著對養母哭訴,卻被養母毒打一頓,一邊打一邊罵她是妓女、臟貨,說她不知廉恥勾引自己的丈夫,天可憐見,那時她才小學三年級。
她多想找到他們問一句,當初到底是有怎樣的艱難,竟讓他們狠心將親生女兒遺棄?
滾燙的淚水大顆大顆迸出賀蘭昭的眼眶,順著臉頰流進衣襟,消失不見。她背對著宮人無聲哭泣著,在滾滾熱淚中仰頭看著暖陽,她像是流離失所的微塵,隻等待一場涅槃。
身後鸞書見她愣愣停在花窗下,小聲道“姑娘在看什麼?這是太皇太後平日禮佛用的佛堂。”
賀蘭昭眼睛一眨一眨“沒什麼,走吧。”
回到枕山草舍,鸞書和柳枝一個和宮人鋪床焚香,一個捧著帕子和麵盆上來替賀蘭昭淨麵。
這個稱為大晉的朝代一天隻吃兩頓飯,朝食在辰時,也就是現代的早上九點吃,哺食在申時,就是下午四點左右吃,不巧賀蘭昭錯過了哺食,隻用了幾道點心就歇下了。
她不是不好奇這個新地方,但習慣了寄人籬下的生活,她知道初來乍到最好彆到處閒逛,免得落人口舌,因此鸞書過來問要不要四處走走時,她搖頭道“改天吧。”
鸞書守了她一會兒,也跟著柳枝出去玩去了。
屋內一時靜極,躺在床上假寐的賀蘭昭,翻了個身,後院傳來說話聲,她不用刻意去聽,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晌午我聽冬雪姐姐說,賀蘭姑娘的封號擬定了,過幾日禮部就要行冊封禮,到時候她就是真真正正的郡主娘娘了。”宮女豔羨道,“都說她是鎮南王的外孫女,身世顯赫,所以太皇太後才這樣禮遇她,看來此話不假。”
“呸!你聽她們胡扯!鎮南王的女兒不久前犯事被貶為庶人自儘,你們看鎮南王替她說話沒有?女兒尚且如此,何況是個外孫女?她呀,也不過就是個破落戶罷了。”有人氣憤道。
“噓,小聲些,彆被人聽見了。”
“聽見又如何,她現在還不是郡主呢,就算以後當了郡主,難道還能越過漁陽長公主、聞喜縣君她們?太皇太後雖然尊貴,但這後宮大多數還是太後娘娘做主,她父母又是那個……太後娘娘會讓她好過才怪了!”
“太後娘娘看在太皇太後的麵子上,應該不會吧……”
“這可難說,你們看前幾天太後娘娘罰尹太嬪在青石板路上跪了足足兩個時辰,尹太嬪還是建安王殿下的生母呢,就因為沒給聞喜縣君讓路,太後娘娘就半點麵子也不給,何況是這麼個身份的人?難道太皇太後真的會為了她和太後娘娘打擂台?”
“對了,我今天跟著杜若姐姐泡茶的時候聽了一句什麼‘南寧郡主’、‘令德’,是什麼啊?”
有宮女嗤笑一聲“真是沒見識。我告訴你,先帝有三子,長子慶元君、次子建安王、幼子就是咱們陛下了,慶元君的生母是文安皇後謝氏,在生產時遇上難產,沒熬過去就崩逝了,後來文安皇後的妹妹進宮封為貴妃,撫養慶元君,這是謝家的長女和次女,三女兒就是令德縣君,她呀,和南寧郡主一起長大,情同姐妹,後來南寧郡主的長女還嫁給了她的親侄子,令德縣君的獨子也和南寧郡主的幼女準備議親呢!”
“等等,你說的令德縣君的獨子,那不就是去燕國為質子的太平郡王麼?”宮女驚呼,“南寧郡主的幼女,那不就是賀蘭姑娘?”
“不錯,他們兩家那時已是姻親關係,否則你以為賀蘭氏一族為什麼會被牽扯進謝家謀反一案?那是他們相互勾結,意圖作亂呢!”
也有人唏噓“令德縣君的夫君驃騎大將軍在邊境殺了數萬燕軍,他的兒子去燕國當質子…哎……”
院子裡一片安靜,屋內賀蘭昭睜開眼,怔怔盯著繡著全幅蓮塘圖的床幃。
乖乖,她這個原主居然還有婚約?
不過這個未婚夫和她一樣,也是個倒黴蛋,都當郡王了還被送去敵國當質子?不得不說,這些人還真是心狠,這不明擺著讓他去送死麼?
這樣一想,她能在重重追殺中逃出生天,比起倒黴的未婚夫,死去的親人,自己還能進宮當郡主實在是幸運。
賀蘭昭暗下決心,一定要討好太皇太後,取得她的歡心,這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