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徽宗接過了楊光華遞過來的稿子,搭眼一看,驚呼道:“哎呀,光華呢,你寫這麼一手好字啊,殿試的時候,就覺得你的字好,可當時隻顧看你文章內容了,沒有特彆注意。現在一看,嗨!你的字太漂亮了”!
光華忙說:“謝皇上高看。我的字跟您相比,差著十萬八千裡呢。我一直就想學習您的瘦金體,可是我學不來。您那字,真是前無古人,我覺得恐怕是也後無來者的。”
徽宗一聽這話,就更加高興。說:“前無古人嘛,隻能說我這字體,算是獨一家。可要比蘇黃米蔡那四大書家,還是有差距的。至於後無來者,可不敢說。倒是你這手字,雖說還不能跟那四大家一較高下,可要是比起朝廷眼下的第一書家章相,我看不在其下呢,最起碼不分伯仲。看來呀,書法上我們又成知音了。哎呀,此生我身邊隻要有你,我做什麼事情都會覺得格外順,也格外輕鬆。文章就放在我這裡吧,有空的時候我要好好的看。再寫了好字、好文章,一定記得讓我先看,哦?”。
光華一聽皇上這話,就笑著說:“是,小臣記下了。小臣啟稟皇上,我這裡眼下就有篇好東西”。
“噢?啥好東西,快呈來看看”!徽宗高興得竟象孩子一樣蹦了兩下。徽宗知道,自打當皇帝以來,他就象被人用繩子捆住、被鎖在小屋裡困住了一樣,啥時都得擺著皇上架子,實在不好受。也隻有跟楊光華在一起的時候,才能放鬆點、自由點,也才能真正輕鬆點。
楊光華看著皇上高興的樣子,自己也更加高興起來,就從袖筒裡掏出來一張紙片,笑著說:“皇上,太不好意思了,這是我隨手抄來的,沒來得及修飾。您彆見笑啊”。
“抄來的?好詩?好詞?還是好文章”?徽宗一邊問著,伸手就抓了過來。一看,上寫:“《荔枝》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楊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顆,不妨長作嶺南人”。
“哈,這麼好的詩啊!誰寫的?你,大才子楊光華”?徽宗追問著,眼光卻一直盯著紙片上的詩。
“我?我可寫不出來。皇上您猜猜看,是誰寫的”?
徽宗又讀了一遍,仰起頭,微閉雙眼,口裡念叨著:“這樣美的意境,這樣美的情懷,這樣美的句子,這樣細致的描寫,唔----,當朝隻有兩個人能寫得出”。
楊光華便問道:“敢問皇上,是哪兩人”?
徽宗看著光華,說道:“蘇學士、李清照呀,除了他兩人,沒人能寫得出來。可這寫的是在嶺南的生活,沒有在嶺南生**驗的人,怎能寫得出這等好詩?李清照又去不了那裡,不用說,一定是出自東坡之手了”。
光華禁不住拍起掌來,脫口而出:“皇上聖明!皇上您真是學冠天下,一下就猜中了”。
“這應該不是蘇學士的新詩吧?他是三年前從嶺南貶到儋州的。這首詩寫了至少有三四年了吧?這麼好的詩,我怎麼就沒見到、也沒聽說,你從哪裡搞到的?”徽宗帶著羨慕的表情說。
楊光華回道:“小臣有個同學叫火雲,是嶺南人。他跟我一樣崇拜蘇學士。他在太學院上學時,正好蘇學士在嶺南,所以每年放假回家,他都要去看望蘇學士。太學院畢業後,又專程渡海越洋去了儋州,看望蘇學士。每次見到蘇學士,他都請蘇學士親筆寫一首詩,一則求詩,二則求墨寶。可惜,火雲那家夥不舍得給我蘇學士親筆寫的詩,隻抄在書信裡給我看,我就又抄了一遍,呈給皇上了”。
其實,楊光華隻所以把蘇軾的詩獻給皇上,一是皇上不但喜歡讀誦詩詞,而且也喜歡寫;二是有自己的小心思。他不但從小崇拜蘇軾,而且他父親跟蘇軾也是故交。他一直為蘇軾被貶流放感到不解,也在心裡為蘇軾鳴不平。無奈自己身為學生,無能為力。前日收到了火雲的信。信中說他在老家見到了蘇軾的至交吳複古老先生。吳老先生提議,讓火雲告訴楊光華,想辦法讓徽宗帝知曉蘇軾的現狀,請皇上從文人惺惺相惜的角度,把蘇軾從儋州調回來。當然,光華不知道徽宗對蘇軾是什麼態度,所以還不敢直接說出真實想法。
徽宗聽光華這麼一說,不禁感歎道:“唉,可惜了蘇學士這天才,不知這老夫子現在過得如何?”
徽宗這話一出,光華心裡立即覺得“行,有門兒!”就接上徽宗的話頭說:“聽說身體不太好。外麵許多人都在說,這麼偉大的詩人、當朝第一書法家、唐宋八大家之一,在偏遠窮困的嶺南漂泊了那麼多年,六十多歲了,又去了儋州那個荒島上,已經風燭殘年了,不知還能不能活著回來”。
“嗯?誰說不能活著回來?能,一定能”!徽宗突然有點激動起來。說著話,還攥起了拳頭,在光華麵前晃了晃,接著說:“先帝當年貶他,把他流放到那裡,固然有當時的情形,主要還是黨爭的原因,其實先帝也有先帝的難處。那都是章惇提議的,也是章惇辦的。說起來,真正的文人不明官場風情,也是造成蘇老學士這情形的一個重要原因。什麼烏台詩案,其實就是糟蹋文人,糟蹋文化嘛。”
徽宗似乎忘記了眼前的楊光華,隻顧把心裡的話往外倒。其實,徽宗也是標準的蘇軾迷。他從小喜歡讀蘇軾的詩詞和散文、特彆鐘情蘇軾的字和畫。當年烏台詩案轟動天下,他作為一片玩心的皇家少年,並不知道涉及蘇軾。等他聽自己的兩個老師王詵和吳元瑜都為蘇軾鳴不平時,才知道案子主犯就是蘇軾,當時他就曾對此公開發表過不滿的看法。登基之後,一則因太後聽政,國家處在平穩過渡階段,方向路線性的問題,還沒有明確,基本還是承襲前朝。二則,烏台詩案的主辦者章惇是當朝宰相,解決此事自然還不到時候。但此時徽宗心裡已經有了主意,時機一旦成熟,他就一定要把自己的偶像調回京師來,要不,他這個皇帝就對不起天下的文人,也是辱沒大宋文化。因此,當著楊光華的麵,說出這一番話,其實就是內心真實想法的流露。
楊光華聽了徽宗這番話,既高興、欣喜,又激動、興奮,眼前如果是火雲,他一定會飛身向前,咚咚兩拳打上去,但麵對的是皇上!他隻能強壓心中湧起的興奮浪濤,嗬嗬笑著,笑的聲音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大。當著皇上的麵如此放肆地大笑,他自己都吃了一驚。
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自己再加把火,就能把飯煮熟了。於是止住笑,接住徽宗話頭說:“其實,從當年烏台詩案發到現在,眾多有識之士都認為,這個案子完全就是冤假錯案,是個彆人挾私報複,也是黨爭的惡果。民間都在傳說,蘇老學士不論在杭州揚州等六個州做知州,還是在朝廷做翰林學士、禮部尚書,無不兢兢業業、成就非凡。尤其是他在文壇的地位、書畫音樂方麵的成就,對大宋文化事業的貢獻,是無人能取代,也是任何人都磨滅不了的。如果說皇上您是當朝文壇最高領袖,蘇老學士就是您手下的文壇大帥。摧殘蘇老學士,也是抹殺他的文化成就,說到底就是摧殘大宋文化”。
“這是誰的胡言亂語”?楊光華正意興盎然地說著呢,一聲悶雷般的喝問,把他噎得差點喘不上氣來。徽宗和楊光華聞聲一看,章惇已經一臉不快地來到了他們麵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