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肇說:“這跟你們家沒有半毛錢關係,問題出在你的身上”。
楊光華停住了腳步,呆愣了半天,“我?我沒得罪他,也沒惹著他呀?莫名其妙嘛。”
“你看,你還是年輕吧?對人情世故懂得少啊。你聽我來跟你說,啊。你該知道,先帝殯天的時候,因為沒有皇子,能接班登基的就要在他的四個弟弟當中選。當初,章相最看不起、也最不喜歡的就是當今聖上。可因為向太後作主,當時的端王登上了皇位。可恰恰就在先帝殯天的兩天前,你那篇文章發表,引起了全天下的轟動。更絕的是,你的預言成真。章惇認為,你要麼是受了端王的唆使、要麼你就是端王爺的人,是為端王接班製造輿論當槍使”。
“不管怎麼說,你這樣的行為,如果不是兩天以後先帝駕崩、徽宗登基,你有幸被徽宗和太後保了下來,那你早就在閻王爺那裡哭天抹淚喊冤叫屈了。特彆是,你不但逃過了這一關,還被皇上點中為狀元。章惇認為這是皇上偏袒你,而皇上之所以偏袒你,就是因為你為他登基立下了功勞”。
“章惇是個自視很高的人。在他眼裡,天下沒有能比他更強的人,可你呢?不但中了狀元,皇上還在百官麵前公開說你是天下第一才子。這叫章惇心裡怎麼能平複,怎麼能好受?到後來,皇上又要選你做他的禦用秘書,這更加堅定了章惇的看法,所以他要使出渾身的解數,憑著他三朝元老的資格和影響,堅決阻斷你的上升步伐”。
“他做到了,把你弄到了中書省。就是皇上、太後也拿他沒法。實話說,按照章惇原來的意思,想把你弄到一個偏遠的地方去,做一個知州通判,那樣你要想再上來,就不好辦了。他要再使點手腳,你想上來,那就比登天還難。這兩個大關節,你沒有刻意地去得罪他,可是你做的事兒得罪了他。他認為如果你的想法和計劃得逞,那他就妄為宰相這麼多年,並且你真的要到皇上身邊做了禦用秘書,跟皇上聯起手來,那他這個宰相的地位就會搖搖欲墜,岌岌可危。你想,這樣看來,他怎麼能不對你下手,又怎麼能輕易放過你?”
聽著聽著,楊光華的脊梁上都冒出了冷汗。這可是五月初豔陽高照的天氣!這時他才感到了後怕,才明白了啥叫心計;也才明白,自己這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裡,竟在大宋王朝的最頂端翻了兩個生死大跟鬥。由此他也認識到一點,隻要章惇為相,那他楊光華的人生之路就不會通暢。想到此,他心裡咯噔一下,說道:“看來,這做官的風險挺大,做高官的風險尤其大呀。我一直以為,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其實,你不做虧心事,不見得鬼不叫你門呀”。
曾肇應道:“不錯。你真沒虧負了皇上給你的高評,思考夠深刻。其實呢,你要是更深更全地了解一下章相,你會發現,他可算是心狠手辣的人。憑心而論,他對大宋朝有大貢獻,特彆是跟西夏一戰,咱們大宋朝打勝了,那是他的功勞。可要論起對待同僚、黨同伐異,他可真是殺人不眨眼。咱都知道啊,從太祖時期就定下規矩,宋朝不殺文人。可他不但殺過文人,而且連死去的司馬光、劉光世等人都要掘屍鞭棺。你看蘇軾老先生,不就被他整得越貶越遠、越過越難,生不如死?我這樣一說,你該能看清宰相的真麵目了吧”?
這可真的是大出楊光華的意外。儘管此前他也聽說過章惇的一些事,但他一直以為那都是謠傳。可沒想到竟然都是真的。
楊光華側轉身問道:“您是中樞的老人,也是朝廷的老臣,你了解的多,可我很不明白,宰相為什麼要這樣”?
曾肇歎了口氣說,“唉,你慢慢就會明白了,這就叫宮廷爭鬥,也是政治鬥爭,官場鬥爭,黨派鬥爭,你死我活。彆看著大臣們一個個道貌岸然,見麵點頭,嗬嗬一笑,其實啊,肚子裡裝的是什麼誰也不知道,總之誰有權誰就是王,誰就是老大;誰無權、誰無能、誰沒有人,誰就會被任人宰割。弱肉強食,亙古一理”。
“我給你說這些呢,就是讓你知道,你由一個清純學生踏入社會,剛進入社會這個大染缸,就遇到這兩樁驚天大事,對你既是警示,也是教訓;再一個呢,那晚在酒館,我本來就想跟你說的,可遇到王詵沒說成。不過,王詵說的那些話,有一些是很有道理的,他比我說的好。但不管怎麼說就一條,你得有人,得有個圈子。有了人,你才有團體實力,到了關鍵時候,才會有人幫你說話,會有人幫你做事。如果你不嫌棄,老夫願意給你當個引線人,也願意把你帶進一些可以加入的圈子。我這個人呢,沒有大本事,也不大善於交結。可是呢,多少有幾個好友和知己,他們跟我是知己,我也能讓他們成為你的知己。這呢,也要看你的作為和造化”。
可以說,曾肇又給楊光華上了一堂驚心動魄的人生課,一堂在書本上學不到的人生鬥爭哲學課。由此,更加堅定了他擴大交際、提升人脈、壯大團體力量的決心。(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