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況,自從向太後聽政、徽宗登基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前一天下午,太後曾聽梁師成說起,王詵要給公主保媒。因考慮到若確有此事,皇上定會先向她稟報。可太後沒有料到,這件事兒會捅到朝會上來;並且更沒有料到,此事會引發大臣們如此大的反響和震動。由此她想,她這個主政的太後尚且不知道此事,早早就捅了出去,以至於弄成了這個樣子,可見這個王詵是真不靠譜。她若事先知道,她會讓徽宗先安排人把朝廷的這個規定修改了,這事也就好辦了。隻要這事成了,既有利於楊光華的發展,更有有利於徽宗將來的發展,當然也更利於穩固大宋王朝的江山。可到了現在這種地步,太後也有點手足無措了。太後很清楚,這個爛攤子隻能由她收拾。
此時徽宗已經慌了手腳。他眼神迷離,心怦怦直跳,不知怎麼辦好。他第一次見到朝堂上出現這種情況,似乎他和太後成了眾矢之的,成了公敵。大家吵吵嚷嚷了一通,見太後和皇上都不說話,慢慢的也就靜了下來。此時章惇又高聲說道:“請太後做出決斷,要不然難服眾意。”
向太後是那種心思縝密、遇事沉著冷靜、多謀善斷之人。遇到這種情況雖然是她所沒有料到的,但她很快便有了應對之策。她接過章惇的話,提高了語調說:“好啦,眾位大臣都是為江山社稷著想,其心至誠,老身甚為感動。此事老身尚不知情,朝會以後老身將和皇上,還有提親的人一起商量,下次朝會上一定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複”。
什麼樣的答複是滿意的答複?大臣們自然心裡有數,所以聽了太後的這句話,大家不再吭聲,朝會結束。
大臣們都走了,大慶殿裡隻剩下了太後、徽宗、楊震和梁師成、楊光華。徽宗等四人,都站在太後的麵前。徽宗主動把事情來龍去脈向太後稟報了一遍。太後端坐著,麵無表情,兩眼望著大殿粗壯的房梁,在想著什麼。徽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他既擔心自己會受到太後的責備,也為出現今天這種場麵,感到內疚和不安。
在太後看來,這可以說是一場挫敗,讓她在百官麵前丟了麵子,傷了自尊。她聽政快半年了,這是她在朝堂上最尷尬、最難堪的一次。特彆是章惇的發言,對她的刺激尤甚。而李清臣,作為她剛剛一手提拔起來的重臣,卻恰好是打頭陣的。你李清臣不應該呀,倘若你覺得此事不妥,你也該先向我稟報一下自己的看法,甚至出麵阻攔一下,這樣我最起碼有個思想準備吧?或者也許會取消原來的計劃,不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你怎麼會這樣做事呢?
太後又想,唉,這也怪不得彆人,梁師成說了那事以後,她就該問一下皇上,看來自己是真的大意了。這也是太後的一個優點吧,遇到事情她不會總是歸罪於外,她都是深度的查找自己的原因。她經常對身邊人說,你做錯了事,就要承認錯誤;如果你歸罪於外,除了不能改正已經做錯的事情,致使錯上加錯,自己還要因此而鬱悶生氣,這就不但會形成雙重錯誤,還會給自己帶來雙重壓力。所以,遇到此類情況就要反思自己,檢討自己,找出問題根源,拿出解決辦法。這就是向太後,一個中年女人,一個掌握著大宋至高無上權力的女人,所具有的境界和素養。具有這種境界和素養的人,往往是無敵的。
太後抬眼看了看徽宗的喪氣樣子,輕輕咳了一下,陡然揚起眉頭,雙眼頓時放射出奕奕神采,說道:“皇上,抬起頭,揚起眉來。這事兒呀,不怪你,都怪我。是我沒及時掌握情況,主要還是王詵,太不該把這事捅到禮部去。你本來就是說等給我說了再定,這說明你的進步很大啦。考慮問題全麵了,也有高度了。好啊,我很滿意。今天朝堂上的事兒,也不要當成太大的壓力,莫要背思想負擔。我剛才想了,這事啊,現在本來就不能辦,大行皇帝還在家嘛。對不?”
聽太後如此一說,楊震和光華忙跪下磕頭行禮,楊震接上說:“謹遵太後聖命!光華原本就不敢高攀鄭國公主。光華能有今天,老臣我能有今天,都是太後和皇上給予俺們的。太後、皇上給予俺們楊家的,比天高、比地厚,俺們千恩萬謝,世世代代都感恩太後和皇上,永生永世都不會忘記,就是做牛做馬肝腦塗地,也難以報答太後和皇上對於俺們的厚愛。”
“好啦好啦”,太後伸出手來,做出個要他們起來的動作,說“起來吧。這事啊。就翻過去了”。
太後接著又對徽宗說,“我先回去了。”走了幾步,又對徽宗招招手,示意徽宗到她跟前,用隻有徽宗能聽到的聲音叮囑道:“皇上啊,我要提醒你一下,章惇呢,這是一根刺啊。不管是手上還是腳上,老是有根刺紮著,難受啊!有我在,這根刺都時不時就紮一下,我要是不在朝廷了呢?它是不是會更尖銳更狠毒?皇上你明白嗎?”
徽宗點點頭說:“哦,我明白,當然明白。”
楊震攙扶著太後離開大殿回了慈德宮,徽宗就問楊光華:“光華呀,剛才太後說,章惇是根刺。他越來越囂張,越來越猖狂。這陣子,我和太後做的幾件大事,他有氣,今天就趁機煽風點火。看他那勁頭,恨不得要掀翻這大殿了。要是不把他解決了,不管我還是你,也包括太後,都沒好日子過。我就不信,離了他章惇,這朝廷就會停擺,這天就能塌了?”
楊光華有著強烈的同感,點頭回道:“是,我也是這麼想的。章惇今天的表現,是他這一段時間以來情緒的集中爆發。今天這件事,會使他更加囂張。因為他覺得他勝利了,他成功了,他壓倒了太後和皇上。所以呀,我們得充分考慮到,他門生故吏遍及朝野的情況,考慮到眼下他勢力龐大的現實,更加慎重、更加細致地考慮問題、處理事情”。
徽宗背著手,踱著步子,突然回頭看著楊光華:“上一次,你不是說過,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秦朝的趙高能指鹿為馬,我就不相信他章惇是個聖人,他就沒有任何問題?老百姓都知道,蒼蠅不叮沒縫的蛋,他章惇就沒有縫嗎?咱就找上一個會找蛋縫的蒼蠅如何?”
楊光華見徽宗激動起來,就說:“對,肯定能找到。不可能天下人都擁護他章惇,也不可能大宋的官吏都跟他一心。就我這個才來不幾天的人都知道,四個中書舍人,除了我,還有兩個就跟他不是一路人。曾肇,您知道的。張商英彆看平時跟他走得近,其實和他不同心。隻有一個蔡卞是真跟他一條心的。我前幾天就認識了一個對他極為痛恨的人,這個人是禦史,叫陳中。他掌握了不少章惇的情況。把他掌握的那些情況翻出來,就夠章惇喝一壺的。這事呀,您和太後不用操心,更不用出麵。我先去找我叔和曾肇商量,回來再向您稟報”。
楊光華想了一想又說:“皇上,解決章惇的問題,也不必太急。下次朝會上,先把我親事不辦了這事公開說明了,讓大家都知道,太後和皇上寬宏大量,善納眾議,您和太後的支持率必須大幅升高。同時,也麻痹章惇,使他失去警覺性。然後,再找合適的機會,我讓陳中公開彈劾章惇。有些事情,是不能急於求成的。事緩則圓嘛。”
徽宗說“啊,對對,也對,好,就照你說的辦。”(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