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朝,工部尚書方慶上奏說:“年前皇上曾經安排,過年之後,大地開凍了,就可以動工修建皇家畫院。現在河裡、地上都已經解凍。工部和翰林院奉上的畫院草圖,皇上也已經看過。皇上提出的修改意見,我們也已經按皇上的恩旨做了修改。工部的意見是,皇家畫院建設的條件已經具備,可以開工了”。
徽宗對這一奏章非常感興趣,就往前探著身子,聽得非常仔細。工部尚書奏罷,皇上正要開口,曾布站了出來,說:“皇上,本相有話要說。”
徽宗已經到了嘴邊的話,被曾布噎了回去,就扁了扁嘴,說:“那你說吧。”
曾布說:“皇上,朝廷眼下百廢待興,方方麵麵都需考慮。可朝廷的財力不足,修建畫院,材料款、人工款、還有後期的裝修裝飾都要大筆的錢。臣以為,畫院這種東西可建可不建,可有可無,並非什麼急迫的事。所以臣不讚成建畫院,現在不讚成,將來也不讚成”。
曾布這一番話,把徽宗噎得夠嗆。本來徽宗聽了工部的彙報,很是高興。可被曾布這麼一說,像兜頭澆了一瓢涼水。眼睛立即無神,麵部表情嚴肅。在朝會上,楊光華從來是不發言的,而作為已經被任命為畫院院長的王詵,又不按規矩上朝。所以曾布的話,就無人反駁。工部尚書方慶見宰相反對,不好再說什麼。徽宗對此很是躊躇。他知道,在這個朝堂上,曾布反對的事,就很難有人出來反駁,也就隻好說,“修建畫院的事,既然宰相如此看,那就先不予考慮,以後再說。”
這話剛剛說罷,就聽蔡京說到:“皇上,老臣有話要說。”
滿朝堂的人,都把目光凝聚到了蔡京身上。按說,蔡京作為翰林學士承旨,當然知道皇上非常重視修建畫院的事,也一直期盼著動工修建。蔡京跟徽宗不但在書法上有神交,而且繪畫方麵也有強烈的共鳴。蔡京知道,隻要在這次朝會上決定不建,或者推遲修建,那麼什麼時候才能建,還能不能建,就是未知數了。且不說畫院院長王詵是自己的鐵哥們,僅就皇上那麼期盼畫院開工,那麼希望快點建成,也好能有一個繪畫藝術的薈萃之地這一點,他也應該在無人敢於反駁曾布、皇上都要向曾布讓步的關鍵時候,站出來說句話。不然,這朝堂就真的成了曾布的天下,曾布也就真的成了朝廷的主宰。因此,蔡京果斷地站到曾布的旁邊,琅聲說道:“皇上,我以為工部的意見,雖然不是非常完善,但是老臣以為,畫院,不是可建可不建,可有可無,而是應當有也必須建。”
曾布一聽這話,立即火攻眉頭,但礙於蔡京的身份,也礙於自己的宰相身份,還是壓住火氣,問道:“翰林學士,這種事情也能隨便說話?”
蔡京接口說,“皇上,老臣這話不是隨便說的,老臣是在發表意見和看法。在朝堂上,所有出席朝會的人,都有權利發表自己的看法和意見建議。老臣以為,修建畫院說不上是重大工程,但是修建了畫院,能夠推動朝野的美術事業。繪畫,並不單純是美術愛好者的事,它體現的是一個朝代、一個國家的文化。從繪畫事業的繁盛,能夠看到一個朝代的文明程度和文化的發達程度。大唐王朝閻立本、吳道子等人,之所以能夠畫出傳世名作,就因為大唐的文化政策好,條件好,而我們大宋,迄今為止,在各級政府從朝廷到地方沒有任何一家畫院,也沒有一個培養繪畫人才的地方;如果建了畫院,既可以彙集優秀的繪畫作品,又可以在這裡興辦美術學校,培養美術人才,通過繪畫來展示大宋王朝的輝煌氣象。也能帶動國家的文化建設。”
蔡京這一番話,句句都讓徽宗聽著舒坦,也高興。可是,曾布卻火冒三丈。他再也壓不住心裡的火氣,立即打斷蔡京的話,怒氣衝衝地說道:“剛才我說了,當前朝廷百廢待興,萬事待建,應該把錢用在刀刃上,而不是花在這些荒唐的雜事上。如果一個王朝,把精力都放在什麼畫畫寫字上,那這個王朝就離亡國滅種不遠了!”
這句話,猶如一把鋒利的刀片紮在了徽宗的心尖上,差點嗆出眼淚來。隻見徽宗劇烈地抖了一下肩膀,喉結急促地滾動了幾下,似乎是使勁咽下了一口唾沫,瞬間像是傻了一般呆呆地盯著曾布。徽宗絕沒想到,曾布居然如此反對書法繪畫,如此貶低他們這些書法家畫家。此等看法,比章惇更甚。
儘管曾布的話很傷人,也很霸道,但蔡京並不上火,而是沉靜地接過話頭說:“修建一座畫院,花不了幾個錢。如果經費不夠可以建的簡陋一些,不必太繁華。這是一個對待國家文化建設的看法和態度問題,並非經費問題。我並不是因為我自己喜歡畫畫,就強調繪畫的地位和作用。一個朝廷的重臣,特彆是當權者,考慮問題要為國家的長遠大計考慮,不能考慮一時一事,一點一滴。否則,就會在國家重大事項決策時走偏。”
朝廷的一號人物和翰林院的一把手,為建畫院爭得不可開交,皇上說誰都不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曾布,是當前他最信任的宰相,執掌朝廷的大權;而蔡京是他非常喜歡、也是與他有神交的人。尤其是蔡京這一番話,說的徽宗滿心的高興,句句說在他的心坎上。所以他究竟支持誰?這就成了朝堂上眾臣高度關注的問題。可徽宗的心裡很是矛盾。他擔心,如果支持了蔡京,曾布會很不高興,就會影響朝廷的運轉。他作為皇上,一是經驗不足,二是不想操那些閒心,他就想把朝政的事都交給曾布。可曾布要是不高興,沒有乾勁兒了,沒有信心和熱情了,還有心好好地管朝廷的事?那是他不想看到的。可他要是支持曾布,又違背自己的本心,蔡京和天下的畫家們也會不高興。因此,他特彆期望朝堂上能站出另外一個人來,隻要形成多數壓倒少數這樣的局麵,他就好說話了。可是,其他人沒有誰站出來說話。萬般無奈,徽宗不得不把目光轉向了楊光華。楊光華忙於記錄,很少抬頭,而此時朝堂上一時靜寂了,沒有可記的東西,就抬頭看皇上,正好跟皇上的目光撞在了一起,皇上就給他使眼色。楊光華頓時明白了,他決定打破從不在朝堂上發言的先例,就站起來,往曾布和蔡京的旁邊看了一下,說到:“皇上,臣想說句話,請皇上恩準。”
整個朝堂上頓時起了嗡嗡的低語聲,所有人的目光全聚焦到了楊光華身上。徽宗立即說,“你說你說。”
楊光華說道:“皇上,關於修建畫院的事,剛才宰相和蔡大人各有看法。我不是畫家,也不是繪畫的狂熱追捧者,但是我認為蔡大人的觀點,符合國家的利益,符合朝廷的需要。誠然,修建畫院是要花錢的。國家當前的建設,方方麵麵也都需要錢。可是哪個項目應不應該建設,那就要看這個項目在國家建設和發展當中的地位和分量,如果確實是沒有必要的項目,甚至建設這個項目,對國家的建設和發展拉後腿,那這個項目當然不能建。可我認為畫院建設恰恰相反。”
曾布聽楊光華如此一說,氣就越來越旺,轉身對著楊光華,揮起手來指著說:“你,你一個秘書,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說鹹論淡?”
皇上對曾布這句話很是反感,就說了一句:“能夠上朝的大臣,都有資格在朝堂上說話,何況楊光華是正二品的大員?朝廷什麼時候規定過正二品官員不能在朝堂上說話的?”
曾布兩眼冒火,直瞪著楊光華,不再說話,直接退回到自己的位置。蔡京撇了撇嘴,也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去了。楊光華看著兩人退回,隻補了一句說:“請皇上恩旨,畫院可否動工興建,不然工部無所遵循。”
曾布的話令徽宗非常反感,甚至很是惱火。但畢竟徽宗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因此並沒有發火,而是接著楊光華的話說:“剛才三位大臣都發表了看法,兩位認為可建必須建,一位認為不可建。那麼這樣吧,此事暫時擱置爭議,朝會以後,到垂拱殿專門商議,議定之後再下詔。”(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