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習慣了玩世不恭、沒有正形,此刻王詵的臉上是那種小孩子般頑皮的表情,不停眨巴著的眼睛裡滿含期望。顯然,王詵期待著楊光華能給他一個令人信服的說法,他也好向蔡京交代。他已經大包大攬了,已經承諾了,如果在楊光華這裡得不到確定性的答案,他這張老臉可往哪裡放呢?楊光華也看透了他的心思。他知道王詵是為完成蔡京的使命而來,他們兩人的關係,楊光華已經一清二楚。他知道,是該給他們一個明確的答複和交代了。
這樣想著,楊光華便不再與王詵對視,而是看著那盞明晃晃的蠟燭,沉吟稍許,說到:“您要問我,為什麼要幫蔡大人?其實我不是要幫他,我是幫皇上,幫朝廷,幫大宋的江山。您看哈,自從皇上登基以來,短短一年多點的時間,就先後有章惇、韓忠彥和曾布三個宰相倒台。這種狀況,不利於皇上,不利於朝廷的穩定運行,不利於大宋政權的穩定。沒有一個十分忠心並且強有力的宰相,朝廷怎麼能夠順利穩定的運行?又靠誰來把朝廷的官員團結起來,凝聚起強大的力量,為大宋的江山穩固、萬古長青而戮力奮鬥呢?皇上怎麼能當好?”
“我翻查了從知府到六部尚書等所有重臣的履曆、業績,以及官聲民望,梳理分析研究了小半年的時間,特彆是在曾布跟韓忠彥鬥法,把朝廷弄得烏煙瘴氣的時候,我就覺得必須抓緊物色一個既不像韓忠彥那樣保守懦弱、沒有開拓精神的人,也不能象章惇和曾布那樣跋扈囂張、連皇上都不尊重、大搞唯我獨尊、擅自行事的人物。”
“經過反複研究,我把眼光放在了蔡大人身上。您應該比我更了解蔡大人。他這個人呐,首先是有豐富的學識。他聰明機敏,能夠準確領會皇上的意圖,也能全麵地不折不扣地貫徹落實皇上的旨意;並且他考慮問題全麵,他在為官的過程當中頗有建樹屢有貢獻。比如說他在年輕的時候,就曾經因倡議並推動修建木蘭陂聞名全國。可不要小瞧這個木蘭陂。木蘭陂僅僅是一項水利工程,但是從這個水利工程能看出,年輕時的蔡大人就能夠準確把握國家發展的脈搏,能看出他對皇上思想能精準領會,也能看出他對國家必須革新變法才能發展圖強的深刻認識,更能看出他對通過實施水利法促進農業和經濟發展的高度領悟。”
“從木蘭陂建設這事說明,蔡大人從青年時期就具有敏銳的思想、超人的智慧、洞察形勢的能力。後來他到京城為官,做過各個部門的重要職務,他領導能力強,具有縱橫捭闔、駕馭全局、協調上下左右、善於處理重大事項和問題、既能雷厲風行又能夠全麵嚴格貫徹皇上的旨意,並且工作嚴謹細致一絲不苟。再舉一例。外交上,當年神宗派他前往遼國出使,給我們大宋和神宗皇帝掙到了足夠的麵子。”
“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內政外交都行。經濟、政治、文化,還有軍事等等,可以說,他是全麵型、多麵手。我敢說,當今朝廷無人能出其右。就是上推十年,也沒有能與他比肩的。這是我認為他可以當宰相的第一個原因。”
“那第二個原因呢,他是我的偶像。不論書法,還是繪畫,除了皇上,我就崇拜東坡先生、蔡大人和您。皇上說我的書法在大宋排第二名,我怎麼敢當?除了東坡先生已經作古,還有蔡大人和您呢。”
“第三呢,蔡大人跟皇上是書畫的知己,也是心靈的知己,並且相處一起非常默契,非常融洽,蔡大人能夠敏銳而準確的把握皇上的旨意,能夠精準捕捉到皇上的思想,特彆是對皇上交代的事情,他都能夠不折不扣的完成,而且能夠使得上下在嚴格貫徹落實皇上之意的同時,都乾得很舒暢,沒有抱怨,沒有不滿,更沒有牢騷,這就是蔡大人的功力啊。如果說像曾布那樣,像章惇那樣,不但想把皇上玩弄於鼓掌之中,讓皇上當他們的傀儡,還總是跟皇上背道而馳,甚至跟皇上較勁,甚至獨立於皇上之外自行其事,遲早會把朝廷搞亂,把國家搞垮。”
“這三條啊,就是我認為蔡大人是宰相不二人選的理由。至於王大人您,在文化上的造詣,我跟您的個人感情,還有您跟皇上如此鐵的關係還用多說嗎?”
王詵聽完了楊光華這一番話,他居然渾身發熱,似要熱血沸騰了。都知道王詵是一個藝術家,是一個玩兒家,在政治上是不太懂什麼的。可是楊光華用他通俗的語言把蔡京的這些長處亮在了他的眼前,他這才知道自己真的是什麼都不懂,對朝廷的事,對於當官的事,他確實算得上一竅不通。他隻知道寫字,畫畫,寫詩,玩女人。這一來他覺得,楊光華雖然年輕,可是在他的麵前簡直就是巨人,真是讓他高山仰止啊。
此時的王詵,已經沒了剛來時的滿臉頑皮相,眼神裡那種搞笑且滑稽的東西也悄然消失了,換成了一種癡癡的、迷惑的、崇拜的眼神,盯著楊光華看了半天,才說道:“看來不管在哪裡,我都得叫你楊大人了,我不能再擺出我這老姑父老附馬的架子了。”
此時,客廳裡的燈光似乎格外亮堂起來,空氣裡彌漫著一種甜潤的、輕鬆而令人舒暢的氣氛。楊光華覺得眼前的這個老男人,心靈是透明的,思想從來都很單純、很簡單,甚至有些幼稚,此時這番話說出來,反倒覺得他有點點進步了。於是,笑著問道:“哦,為什麼呢?”
王詵一臉謙恭地說道:“你呀,太高大了。原來我一直認為,最高大的最了不起的人物,除了皇上,就是蘇東坡了。我一直是把蔡大人當作知己來看的,我並沒覺得他有啥了不起。你這一說,我還真得要對他另眼相看了,唵?可我覺得,他們都不能跟你相提並論,你比他們高多了偉大多了,特彆是你才這個年齡,二十歲呀!等你到了蔡大人和我這個年紀的時候,你要有多大的成就啊?我真是不敢想啊。”
說著王詵竟然站了起來,兩手抱拳,要給楊光華做揖。
楊光華也忙站起來,拉住王詵的手說:“要不得要不得,這又何必呢?您不要如此高看我。我就是我。我充其量就是在皇上身邊待的時間長了點,多受了點皇上的影響,有點點見識。其實我這個腦袋呀,”楊光華拍著自己的頭說,“我這個腦袋簡單的很,我也想,像您一樣靜靜的寫個書法,畫個畫,然後呢,大江南北的走一走,多麼愜意,多麼舒心呀。可是皇上把我安在這麼個位置上,我沒有辦法呀。所以呀,往後還得請您,不管是王院長也好,還是王大人也好,還是老姑父也好,多多支持多多幫我。您也轉告蔡大人,我對蔡大人無比的尊敬,也無比的崇拜。他是除了皇上之外,我心中的另一顆星。東坡先生曾經是我文學、書畫方麵的最最崇拜的星,可當我全麵了解了蔡大人之後,蔡大人是我全部人生錚亮錚亮的啟明星啊。”
王詵帶著他認為是豐碩的果實,滿載而歸了。他高興,激動,也特彆興奮,很想當晚就到蔡府向蔡京彙報。可是,已經這個時辰了,人家早該睡了,又不像自己是個自由人。於是他又想,這麼高興這麼快樂的時光,該到哪裡去呢?
對,擷芳樓!他坐上馬車,讓車夫快馬加鞭,他一路哼著小曲,去了擷芳樓。
第二天一大早,一下早朝,王詵就跟著蔡京來到蔡辦,嘰裡咕嚕,把他所能記住的,楊光華說的那些話,向蔡京作了彙報。雖然,王詵隻說出了個大概,但蔡京總算是有了一個結論,心裡也有數了。他就想,這個楊光華,雖然年輕,但他是一個有能力有水平、可結交、能成大事,成超大事的人物,自己要做好這個宰相,不能沒有這個人的支持和幫助,不能不跟他搞好關係。同時,也不能不跟王詵保持牢固的私人關係。自己必須把楊王二人緊密地團結在身邊,真正如三國時劉關張一樣,打造成好兄弟、真知己的鐵關係。有了這兩個人跟自己同船共渡,什麼樣的急流險灘都能闖過去,多麼強的風浪都能穩立潮頭,破浪前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