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宮到公主府,路途並不遠。出了皇宮,往北是一條專門為公主府修築的、跟禦道一樣寬的大道。由於徽宗臨時決定,從朝廷庫房去公主府,原先安排在庫房周圍的警衛和保衛人員,就顯得很是狼狽。張大山隻好讓他們後隊變前隊,前隊變後隊,緊隨皇上馬車,沿著大道兩旁一路跑步趕到了公主府門前,將公主府以大門為重點,保衛了起來。
在大門口下了車,徽宗跟著楊光華和管家,一路小跑,來到了公主的臥房門口。徽宗突然站住,對楊戩說:“快,快去,請皇後馬上到這裡來。”
說罷,徽宗轉身就徑直走到公主的床前。此時隻見禦醫、女管家、丫鬟,一看皇上駕到,立即全部跪下,一邊磕頭,一邊輕聲喊道:“皇上萬歲,小民見過皇上。”
徽宗顧不得禮節,隻說:“起來起來”,就指著禦醫:“你過來。”
禦醫低頭彎腰,邁著又輕又快無聲的步子,來到了徽宗的跟前。此時公主已經聽到了皇上和楊光華的聲音,眼睛睜開來,眼角竟滾出了兩顆晶瑩的淚珠,而嘴角卻露出了甜甜的微笑。女管家一看她的眼神,就把蓋在身上的被子掀了掀,把他的手輕輕的拉了出來。
這時,徽宗已經靠近了床沿。管家忙遞過來一把椅子,徽宗擺了擺手,讓把椅子拿開,他坐到公主的床沿上,把公主伸出的手,輕輕放在自己胖胖暖暖的手心裡,稍稍用力地攥緊了點。
楊光華緊緊靠在徽宗的旁邊看著,跟公主的眼神交流了一下;公主輕輕的轉了下眼珠,就把眼光重又盯在了徽宗的身上。徽宗看見公主的臉龐,已經瘦的皮包骨頭,眼睛也深深的陷了下去,臉上沒有了血色。但嘴角還帶著甜甜的笑。徽宗用空著左手,輕輕的撫摸了一下公主的臉頰,額頭,然後又兩手上下拍著公主的手掌,說:“沒事兒,哈。小妹沒事兒,好著呢,會好起來的,很快會好起來的,啊,還要陪皇哥哥寫詩,彈琴唱曲呢,啊?”
然後就輕輕的放下了公主的手,站起身,招呼禦醫,想到一旁去詳細詢問一下公主的病情。此時公主卻用力的動了動身體,手指彎了彎。楊光華看出來,公主不讓徽宗離開,就說:“皇上,公主叫您。”
徽宗隻好再坐在床沿上,又拉住公主的手。公主的眼始終盯著徽宗,雖然不再那麼亮那麼傳神,卻能看出一種期待一種向往,這時又用眼神飄了一下楊光華,徽宗就說,“你有什麼事兒,有什麼話,就說吧。皇兄在這裡,皇兄給你做主,啊,什麼話都能說,說吧。”
公主咳嗽了兩聲,像是用了很大的勁,身體也動了一下,女管家又幫她拍了拍胸部,才幽幽地說道:“皇,哥哥,小,小妹不爭氣,不爭氣,小妹要,要,回去了。可是,我,我沒待夠,沒待夠。光華,他,是,是個天下,最好的人;他,把心思,都用在,皇哥哥的、朝廷了,一心隻、隻想著皇哥哥了。小妹不、不怨他。小妹、知足。皇哥、哥,替、替我看護好、他,我、走、之後,讓他找、找一個、好人,給他添、添一個……。”
正這時,皇後也趕到了。進門先給皇上行了個萬福禮,就從一旁轉到了床的另一邊,弓著身子,看著公主的臉,又摸了摸公主的手,摸了摸脈,用眼神跟徽宗交流了一下,看了看楊光華,就半直起身子,輕輕地歎了口氣說,“不是一直挺好的嗎?怎麼說不行就不行了呢?去掉端午節的時候,一塊兒看龍舟賽,雖說看著這身子有點賴,可也沒看出有毛病的。唉,這還不到二十哪。老天咋就不眷顧一下?人這命呀,真是不經磕打。”
不知公主是否聽到了皇後的話,目光艱難地轉向了楊光華,抬了抬下巴。楊光華一看,顧不得彆人,就湊上去,從徽宗的旁邊,把臉貼近公主的唇邊,說道,“公主啊,好好的,啊?沒事。咱們還要去遊春呢,啊?會好起來的,會的。甭擔心。以後啊,我就守著你,永遠守著你,啊?”
旁邊的人,都已經聽得出楊光華的聲音是打顫的。楊光華自從來到皇上身邊,從來沒有流過淚,不管遇到什麼事情,他有的就是堅強。此時,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話語,是人們都能夠理解的,就在楊光華說完那話的時候,隻見公主的眉毛聳動了兩下,嘴角往右邊輕輕的一撇,眼珠緩緩地轉動了一圈,然後頭就往旁邊輕輕的歪了過去,隨著眼角滴下兩滴淚水,眼睛半睜著,眼珠便凝固、再也不動了。皇後忙用手心靠近公主的鼻子,試了一下,然後抬起臉來說,“走了,走了。唉!說走就走了,才剛二十呢,就走了嗬!”
皇後說著,竟抽噎起來,隨之半跪著,把公主的褲子一點一點地掖好,又用手把公主的頭扶正,輕輕地從額頭捋到下巴,公主的兩眼閉合了,看上去那麼安詳、那麼文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