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宗抬頭一看,才知道到了團扇小店門口。是啊,這裡怎麼能進去呢,要是讓沈婉小姐給看出來識破了,那像什麼樣子啊,以後自己在沈婉小姐的眼前,這形象怎麼能樹得起來呀?隻好跟著楊光華往回走。
徽宗走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的樣子,楊光華看得非常清楚,便說:“皇上,您且稍候。”
徽宗停下腳步,有點惶惑地問道:“何事?”
此時,梁師成見楊光華給自己使眼色,就把抱著的一個包袱,在徽宗麵前晃了一下,說,“皇上,咱們到這個店裡去吧。”
說話功夫,張寧已經從店裡將小宮女趕了出來,把徽宗讓了進去。一進門,梁師成就打開了包袱。徽宗一看,原來是他的皇袍、皇冠和鞋子,梁師成幫他換好了皇袍皇冠和鞋子,這才又回到團扇小店門口。楊光華等人在門外候著,徽宗一個人走了進去。等了約半個時辰,徽宗才一臉喜氣地出來,沈婉送出門口,見有這麼多人在,就“嗖”地一下縮了回去。
徽宗在前,楊光華和眾大臣跟隨,沿著大集走了一趟,徽宗不時跟小店門口的人們招手。此時人們方知皇上來到宮中大集了,便全都湧到了這條特彆街道上,高呼起“皇上萬歲”的口號來,夜空裡,歡呼聲分外響亮,也傳得格外遠,格外動人。
時間過得好快,等徽宗帶著眾臣離開這宮中大集的時候,已經快近半夜時分。徽宗意猶未儘地說:“啊,不錯,不錯,挺有意思、挺好玩的。”
直到他們離去,小店的人,扮成顧客的警衛人員和保衛人員,才陸續撤離。
徽宗扮叫化子趕集的事,那些商戶們自然不知道內情。倒是宮裡的小宮女們回去之後,悄悄的咬耳朵,都說見到了一個叫化子,特彆像皇上。沒有去的宮女們婆子們,包括嬪妃,都說這些小宮女是胡說八道,有的甚至要向皇上告狀,說他們誣蔑皇上。最後這事被楊戩聽到以後,讓女官召集這些宮女,專門開了一個會,非常嚴厲地警告她們:“此後不得再瞎傳,若發現誰再膽敢瞎傳亂說,就割了她的舌頭。”
宮中的傳言算是止住了,從此沒人再談及此事,也沒人再敢打聽。可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儘管楊光華安排的非常周密,知道內情的人,也僅限於楊光華,楊戩,張寧,蔡攸、王甫、童貫和梁師成等七人,可徽宗扮成叫花子趕大集的事兒,還是很快就在朝野傳得沸沸揚揚,成了京城人茶餘飯後最大的新聞和熱門話題,甚至成了許多人演繹傳播的笑話。
禦使台有兩個禦使,一個叫鄭元義,一個叫吳世成,都是在前不久禦使台和察院人員大換血時,從行事、善於巴結奉迎的人,可也算是聽話的人,沒有陳中和崔浩等人那種眼裡不揉沙子的脾性。可聽說這事以後,卻都覺得皇上居然扮成叫花子,這實在太荒唐,太不成體統,也太有損形象,總之是太過分、太不像話了。因此,他們就聯合寫了一份《致皇上》這麼一份奏書。這份奏書,既沒有批評的措辭,也沒有任何指責的話語,隻是說皇上代表的是國家和朝廷的形象,皇上應該高度珍視自己的形象、尊嚴和威儀,做任何事情都應該從維護國家和朝廷的形象出發,而絕不能做有損或者對國格、國家形象不利的事情。
他們知道王甫在皇上手裡很香,很受皇上的寵信和喜愛,再加上王甫主持禦使台和察院工作以來,對這些新提拔的所有的禦使和監察官們提過特殊的要求,要求所有向朝廷、向皇上呈交的奏章奏書,不論是彈劾性質的還是其他類的,都必須先由王甫審核批準,才能上呈;否則即以違紀違規處理。他們二人反複討論後,覺得這份奏書語言很是委婉,內容呢也很客觀,沒有什麼過激的東西,也沒有什麼刺激的字眼兒,呈遞給皇上應該沒問題。隻要皇上能看到,皇上應該能懂得他們的意思。隻要皇上明白了他們的意思,他們的職責也算儘到了,他們的目的也算達到了,自己也算對得起禦使這份職責,不管怎麼說,良心上也說得過去。
事情倒也順利。真的如他們所料,王甫並沒有阻攔,也沒有提出不同意見,而是把這份奏書,親自呈給了皇上。
原來王甫看了這兩份奏書,跟他們的看法大體一致,覺得寫得不錯。正好,他當禦史中丞以來,一直也想作出點事情,向皇上表表功。雖然,在宮中大集上扮演叫化子受到了皇上高度讚賞,甚至很是感激他臨危救駕,可在業務上工作上還沒有任何建樹,因此也想表現一下。看過這份奏書,覺得所提建議既中肯實在,又有高度,覺得皇上一定喜歡,也一定會滿意。
可惜王甫雖然頭腦好使,靈活機智,善於投機鑽營,也有不少歪點子小主意,但就是學問既不高也不深,尤其缺乏政治頭腦。他並沒真正理解這兩個禦使的深層意思,再加上他有兩個深信:一是他深信,他領導下的禦使台的人,絕對不會違反他做的規定、不會違背他的意誌去做事,所以他們寫出的奏章也好、各種材料也好,都隻能是給他掙麵子的,而不會有任何問題;二呢,他備受皇上的寵愛和信任,尤其是在經過了宮中大集事件之後,徽宗對他的信任和寵愛程度更深更重。正是基於這種心理,他才很痛快地把這份奏書呈給了皇上。
說起來,徽宗已經早就不再看奏章奏書了。所有奏章奏書和呈交給皇上的材料,都由楊光華閱看並處理,不屬於皇上處理的,就由蔡京處理。既然是王甫親自呈上來的奏書,他怎麼著也得看一看,一者給這個自己特彆喜歡特彆寵愛的忠臣一點麵子,二者他也想了解一下徹底改換了禦使台和察院領導班子以及人員之後,是不是真像他想象和希望的那樣,都無限的忠誠於自己了。因此他就接過去看了起來。可是,看著看著,臉色就變了……。
本來,這些天他一直沉浸在宮中大集上扮演叫花子獲得巨大成功、並且跟沈婉來了一個眾目睽睽下的幽會這種快樂之中,而這種快樂是無人能夠體會得到,也無人能懂的。可就在他沉浸在這種快樂中的時候,卻看到了這樣一份奏書。起初,他看的很高興,都是讚頌讚美他的內容。然而,看著看著,就不是這個味兒了。不論看任何文章任何材料,還是聽大臣們或者其他人說話,他都是站在帝王的角度,站在皇權尊嚴的角度來看來聽。當他看到奏書後麵的內容時,就覺得這兩個人原來是規勸自己,說透了,那後麵的意思就是說自己現在做的事沒有從維護國家、朝廷形像的高度去考慮啊。看來這禦使台的人,還是不夠老實不夠安分守己不能時時處處維護皇上權威呀!這王甫當這個禦使中丞,也沒有把好關呐!想到這裡,就把那份奏書往禦案上一拍,看著王甫問:“你看這份奏書了嗎?”
王甫答道:“臣看過呀,怎麼了?”
徽宗臉上現出了慍怒的神色,說:“你看過?你就這樣看的?這什麼意思啊?你看明白了嗎?你自己都不明白,你就把這東西呈給朕?這兩個人是怎麼上來的?他們是什麼背景?他們想乾什麼啊?你了解嗎?”
王甫被徽宗連珠炮似的一番話打得有點懵,呆愣了半天,才說:“皇上,臣也是跟他們一起上來的,對他們以前的情況,臣自然不是很了解。要說了解他們情況的,應該是提拔他們的人吧?不過,不管怎麼說,這兩人都是臣的屬下,這奏書也是臣呈給皇上的,臣有罪,臣罪該萬死,臣該千刀萬刮,皇上您說吧,怎麼處理臣,臣都沒有半句怨言;對那兩個可惡的家夥,您就說該怎麼處理,臣絕對不但不會護短,反而絕對不會饒恕他們,不會讓他們逃脫懲罰。”
王甫這一通陳詞,竟把徽宗逗得差點要笑了,口氣明顯和緩了許多,就說:“哎呀,倒也不至於那麼嚴重,你也不至於千刀萬剮罪該萬死,你死了,誰陪朕演戲?誰幫朕管那幫子家夥?唉!算了吧,他們倒也沒有什麼很大的惡意,但是很明顯對朕的做法不滿意,有意見。這樣,你回去以後啊,跟這兩個人談一下,隻告訴他們一條,就是必須與皇上保持高度一致,對皇上的忠誠那是無限的,而不是有限的,也不是可有可無的,更不是想忠誠就忠誠、不想忠誠就不忠誠。不光他們,你也是這樣,明白了嗎?”
王甫答應道:“臣明白了,臣明白了,臣回去馬上就辦。那這奏書,臣帶回去吧?”
王甫不懂得公文辦理程序,就要將奏書帶走。徽宗說,“你們呈上來的奏書,朕沒有做批示,沒有朕的旨意,你能帶回去嗎?放這裡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