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梁師成為徽宗解開疙瘩、徽宗正思謀如何進一步給予李師師優厚待遇之際,王甫卻讓徽宗看了一封奏書。上這封奏書的,是秘書省正字曹輔。曹輔是大宋圖書館一名小職員,負責審核典籍文書、訂正訛誤,在朝廷官員序列中為最低層次,是真正的微末小官。
本來,曹輔寫好奏書後,為交給誰才能直達皇上,讓皇上看到他的奏書,費了好大思量。他作為國家圖書館的工作人員,雖然不能接觸核心機密,但也了解一些朝廷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以他了解的情況,如果這封奏書通過正常途徑,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送達皇上的,不管是蔡京、還是楊光華,隻要看到這樣內容的奏書,為了不引火燒身,一定會要麼讓其石沉大海、要麼將其駁回了事。所以,曹輔找到了曾經的太學院同學、又是一起到朝廷就職的王甫,把封好的奏書交給他之後,特彆交代說:“皇上曾經要求我們為皇上查找搜集曆代名畫的資料,這是下官不舍晝夜查出來的。下官知道皇上最器重您,您能隨時麵見皇上,所以下官懇請您呈給皇上吧。”
由於皇上忙於跟李師師和周邦彥的“三人轉”,沒有時間顧彆的,因此儘管王甫經常往辦公大廳跑,無奈皇上十天也來不了辦公大廳一回兩回,而即便來也呆不了多大會兒功夫就離去,因此,王甫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到皇上了。有這麼一封奏書,正好可以借機見到皇上。於是,他便先到辦公大廳,再到禦書房,最後,終於在皇上會客廳門外看到了張寧,便對張寧說:“張大官,皇上在嗎?我這裡有一份皇上要的特彆重要材料,必須儘快呈給皇上。”
張寧一聽,便說,“哦,皇上正跟周大人研究樂譜呢,我馬上去稟報。”
前麵已經說過,凡是軍政大事,一律由楊光華、蔡京和高俅按照職責分工處理,皇上概不過問。曹輔正是摸準了這一點,才給王甫說是曆代名畫典籍的。若說其他方麵的奏書,皇上當然不會直接禦覽。
張寧進去不多會兒,就見周邦彥腋窩裡夾著一個紙卷走出來,看到王甫也不搭理,昂著頭走了。王甫一進門,就先跪下磕頭,一邊磕頭一邊大聲說道:“王甫叩見皇上!”
按王甫現在的官職和級彆,見皇上不需要磕頭的,但王甫說,自己在皇上麵前永遠都是小卒子,永遠都是皇上的看家狗,所以啥時都得給皇上磕頭。
徽宗一看到王甫,就特彆高興,說,“起來吧起來吧,你給朕帶來了什麼寶貝?快呈給朕看看。”
王甫一邊把那封奏書呈給徽宗,一邊說:“是您急著要看到的名畫典籍。圖書館特彆呈給您的。”
名畫典籍?我什麼時候說過急著要看的?徽宗一時想不起來何時吩咐過這事,覺得蹊蹺,就示意張寧撕開,然後接過來,展開看了起來。
王甫覺得又給皇上辦了件好事,因此很是得意,就緊盯著徽宗,期待徽宗表揚他。不料,徽宗看著看著,眉頭越皺越緊,漸漸擰成了疙瘩,臉色也陰沉起來。王甫正納悶呢,突然眼前紙片飄飛,隻聽徽宗怒吼道:“睜開你的大眼看看,這是什麼名畫、什麼典籍?誰讓你隨便將這種惡毒的東西帶進來的?你看看,看看!”
吼過了,徽宗氣得咬牙切齒,臉色鐵青,口唇暗紫,雙眼環睜,脖頸上青筋暴露,直盯著王甫,呼哧呼哧喘粗氣。
王甫被徽宗這突如其來的暴怒嚇得渾身戰栗,隻覺得下體一熱,一股熱流順腿而下直灌到鞋底。他自從接近皇上以來,頭一回見他發這麼大的火,並且這火是自己引起來的,因而深知自己闖了大禍。可又不知何故,直到徽宗又指著地上的紙張吼道:“看啊!看看你帶給朕的什麼東西?”這才彎腰撿起紙張,抖嗦著雙手端著,看了下去。
隻見上麵說道:“陛下厭煩宮中生活,不時外出,出入於塞陌之中,極遊樂而後返。道途之言開始時還有所忌諱,今日乃談以為常,某日某時從某地歸來。委實想不到陛下受宗廟社稷付托之重,玩安忽危,以至於此?自古以來君之與民,本應契合,合則為腹心,離則為楚越,是叛逆或是服從,均在須曳之間,甚為可畏。昔年仁宗皇帝愛民如子,唯恐百姓受到損傷,可一旦宮廷警戒放鬆,衛士們便翻越禁城作亂,差點釀成大禍,幸虧上天庇佑,才得以化險為夷。俗語說:盜憎主人,其實主人何嘗得罪強盜!萬一當陛下外出轎夫鬆懈之時,有不逞之徒,包藏禍心,如毒蜂彈人,如困獸撕咬,雖有神靈嗬護,損傷亦重矣。這還不值得警惕嗎?臣願陛下深居宮中,如必須出行,須經太史選擇日期,有司清除街道,三衛百官,前後拱衛,方可無虞。如果陛下想減少煩瑣程序,節約開支,以利國便民,可以在出行前臨時降旨,除了必要的開銷,其他皆能簡省。這雖不是祖宗舊製,但比微服私行,豈不強過百倍!願皇上三思。”
這篇奏書引古證今,酣暢淋漓,雖沒有明指事情真相,但卻擊中了徽宗的痛處。他自己的作為是什麼性質,他不是不清楚;但他也知道,不會有誰膽敢跳出來對他指手畫腳的。可萬萬沒想到,還真有人膽大包天,竟敢如此露骨如此放肆地直言犯諫。
王甫顧不上細看,粗略地看了一遍,便趴在地上連連磕頭,邊磕邊顫著聲音說著:“皇上,臣實在不知是這內容,臣要是知道,臣一定會先懲治他,絕不會讓皇上生氣的。臣有罪,臣請皇上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