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勻珩和父親進宮麵完聖便回府了,他從小跟著父親在軍營曆練,鮮少與世家大族打交道,不習慣前廳的推杯換盞,轉身來到書房想尋片刻清靜。
沒想到還有個丫頭在,手裡還拿著自己十五歲時畫的輿圖。
當年平城鬨饑荒,他跟隨父親來到那路途遙遠的小城,白天走訪調查,夜晚在父親的指導下一筆一劃地描繪平城輿圖。
當他畫好時第一次聽到父親的讚賞,父親還給其他將士看,無人不誇讚江勻珩才學的。後來父親怕他聽多了讚賞驕傲,便把輿圖收起來了,沒想到現在被一個丫頭拿在手裡。
江勻珩問“你拿著輿圖做什麼?平城乃兵家之地,輿圖不可輕易落入外人手中,你可知你拿著它會招來禍患。”
容宜大驚失色,連忙下跪,急聲道“大公子,奴婢是整理書籍時偶然發現的,無意打開,看著精致就不禁在想象平城是什麼地方,並無其他心思!”
“想象?那你說說想象到了什麼?”聽到她的話,江勻珩不禁來了興致。
容宜聽到這話有些犯難,怎麼跟人說她腦子裡的天馬行空呢?但主子問話不能不答,她跪著思索了一下道“奴婢見這平城雖然城鎮不大,外表可能名不見經傳,但水係廣布,礦藏眾多,若好好挖掘利用定會富庶一方。”
實際她可沒細想這一方麵,她剛才看到輿圖裡城外環繞的河流和一座座拱橋,隻在想象春日柳絮飄揚,草長鶯飛的河邊會有怎樣浪漫的景象。
定少不了隔河而望,暗送秋波的少男少女,但容宜不會把自己這些兒女心思告訴主子,隻說些上得了台麵的見解。
江勻珩有些訝異一個普通丫鬟能說出這些話,道“起來吧,你識字?”
容宜懊惱,竟然不小心暴露了,她恭恭敬敬起身,仍低著頭回道“回大公子話,奴婢入府前跟說書先生識了幾個字,會認一些,但不會寫。”後麵那句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江勻珩笑了笑進屋繞過容宜坐到久違的案桌前。他經過時,容宜聞到了好聞的冷檀香氣,如曠穀中靜靜流淌的泉水般清冽,沁人心脾。
容宜轉過身向著他,不敢抬頭。
“這輿圖繪於十年前平城鬨饑荒,百姓暴動之時。當初這個小邊城的民亂傳到了禦前。聖上托付侯爺全權處理此事。”
“侯爺跋山涉水,到後卻看到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景象。平城上下官員狼狽為奸,壓榨百姓竟成傳統,百姓食不果腹,官府卻糧倉滿溢,鬨鼠患養的老鼠身體肥碩,比百姓的大腿還粗,百姓活不下去了才揭竿而起。”
容宜聽著忍不住緊皺起眉,江勻珩繼續道“侯爺痛心疾首,把貪官儘數抓獲,當場斬殺,又放糧倉賑災撫慰民心。上書給聖上,請求朝廷派賢臣管理平城,但平城遠離上京,路途艱險,這跟遭貶無異,朝中無人響應。侯爺隻能自己替平城另尋出路,一邊察舉賢能,一邊勘探資源,這幅輿圖便是那時所作。”
“了解平城的礦藏和各種資源後,父親和親手培養的賢臣因地製宜,平城治理很快有了起色。我有幸參與這件事,開始明白為官不能為民便是民之大禍,而有能臣治理一方也是民之幸事的道理。”
容宜不知道這幅陳舊的輿圖背後有這樣艱難的故事,她連忙上前將輿圖雙手奉上道“大公子,奴婢孤陋寡聞,不知這幅輿圖有這般重要的意義,擅自觸碰,請大公子責罰。”
江勻珩從姑娘的手中接過輿圖,不經意碰到她紅潤的指尖,手感微涼。
“不知者無罪,你放鬆些,如今的平城早已不是往日的平城,如你所言富庶一方,這輿圖也是過時了,你看了也不用戳瞎雙眼。”他說道,並且不著痕跡地嚇唬了一下麵前的人。
容宜沒有抬頭,不然看到這個眉眼帶笑的男人就不會如此害怕了。
她隻聽到大公子最後一句話,險些又要跪下去,顫顫巍巍道“奴…奴婢謝謝大公子……”
江勻珩嗤笑出聲,不知為何竟與這個丫頭說了這麼多話,許是她身上有種恬靜的氣質,那雙眸子又呆愣愣的,讓人不設防,而且她一直乖巧站著,頭都不敢抬一下,讓人感覺她會認真傾聽訴說。
容宜感覺大公子沒有不悅了才稍微直了直身子,像個蝦子一樣低頭躬身可真累,下次打死都不敢亂碰主子書房的東西了,暗器難防,一不小心可能就要了小命。
“你喜歡那幅輿圖?”江勻珩突然發問。
容宜聽到他說話又一激靈,忙道“奴婢不喜歡!不……不是不喜歡,是不敢肖想主子的東西。”她自然是喜歡那樣精致豐富的輿圖,但那東西差點要她眼睛。
江勻珩看著這驚弓之鳥般的丫頭實在是覺得好笑,放緩了聲音道“今日是我嚇著你了,改日我贈你幅供人遊玩時參閱的輿圖可好?”
容宜有些受寵若驚,今日的心情是在府裡這些年從未有過的大起大落,她又忙說“奴婢不敢收受主子的東西。”
江勻珩沒想改變主意,對她說“就這麼說定了,你先退下吧。”
容宜怯生生回道“奴婢謝謝大公子”,然後恭恭敬敬退步離開了。與大公子在書房相處的半個鐘卻讓她的心慌亂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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