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逸低著頭,小口地吃點心。
這樣的生活也很舒適和安全,是他向往的寧靜。但又悵然若失,有些東西被風吹散了,失去了,連記憶都沒有留下。
——————————————————————
五一假期間,學校格外安靜,連廊下紫藤蘿仿佛倒掛的花海,淡草香混在溫熱的空氣中,隔著玻璃望進空蕩的教室,椅子端端正正倒扣在桌麵上。
隻有幾間辦公室有人值班,校長室裡傳出嚴厲的喝罵聲。
邵文池的班主任蔣老師,因為瞞報了文池險些遇到車禍的事情而被停職。
蔣曉紅被校長狠狠罵了一頓,之後還要開年級大會整頓教師失職問題。
邵文璟隻要求校長嚴肅對待這件事,但校長急於溜須拍馬,會錯了意,直接把蔣老師給停職了。
她踩著高跟鞋恍惚走出校門,被校長劈頭蓋臉的一通怒罵,腦子裡還在混沌嗡鳴。
她很後悔沒有把這件事提前彙報給邵文璟,讓邵文璟動了怒。
她當時隻是怕丟了飯碗。
自從兩年前被那個失業在家的酒鬼丈夫甩了一巴掌,她立刻帶著孩子搬了出去,忍無可忍要求立刻離婚。
這兩年孩子一直是她在帶,她一個人的薪水不僅要還房貸,還要贍養父母,撫養孩子。
丈夫死也不同意離婚,父母也勸她息事寧人,這麼大歲數離了婚怎麼生活,忍一時風平浪靜。
日子就這麼一直耗著,她學曆高,經驗豐富,在南岐的貴族小學當班主任,累是累一點,但工資非常高,待遇也很好。
因為得罪了邵文璟而失去了這份工作,她今後甚至都不能在這個行業內立足了。
高跟鞋卡在了石縫裡,蔣曉紅打了個趔趄,不慎崴了一下腳,痛得她弓著身子躺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兒。
她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馬路邊坐下,高跟鞋放在一邊,抱著手臂埋頭抽泣。
邵文池根本毫發無損,邵文璟為什麼要遷怒她,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上位者能知道她活得有多麼辛苦嗎。
他為了他弟弟就能斷了一個普通家庭的活路嗎。
憑什麼。
為什麼世界上這麼多對幸福情侶,而她的婚姻卻一敗塗地。
她不忿地坐在馬路邊大哭,忍耐多年的委屈一下子湧了上來,沒有注意到停在十米外的一輛賓利。
陸上錦扶在方向盤上靜靜看著她。
他剛剛從言逸上一次體檢的醫院出來。或許是因為醫院心虛,檢查報告上並沒有簽醫生的名字。
但他可以憑借殘留的信息素找到寫出這張檢查報告的醫生。
他想知道,到底有多大的仇,才能讓這位醫生昧著良心欺騙一隻渴望孩子的小兔子。
孫醫生被陸上錦堵在洗手間裡,鎖上門。
陸上錦按著他的頭狠狠壓進在灌滿涼水的洗手池裡,在他耳邊低聲逼供。
冷淡低沉的嗓音在審訊時不啻於催命閻王。
孫醫生被折騰去了半條命,才顫顫說出了“邵總”的名字。
陸上錦忽然明白。
邵文璟一直在暗中挑撥離間,他的手段過於隱蔽,甚至能不知不覺地讓他們之間嫌隙越來越大,直到分道揚鑣。
邵文璟盯上的是言逸的a3腺體。
而他,沒有保護好言逸。
陸上錦用力攥著方向盤,發紅的眼睛幾乎快要滴出血來,他一分鐘都睡不著,隻要閉上眼睛,就會聽到言逸顫抖的求救,看到他無助的臉,想起那天他把小兔子按在地上,讓他痛得生不如死。
他的小兔子還好嗎。
陸上錦按住心口,心臟絲絲縷縷地疼。
他要救小兔子回家,好好疼他愛他,認真照顧他,不再讓他做什麼都戰戰兢兢,不再讓他愛自己愛得這麼辛苦。
他想和小兔子說“對不起”,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他會反省自己的粗魯莽撞,會反省自己這些年的冷淡和漠視。
什麼樣的人會被自己傷害到呢。
他的暴躁和漠視在不相乾的人眼裡無所謂,隻有最親近的人會為他擔憂著急,會為他脫口而出的惡言刺傷,隻有毫無保留地擁抱他的人才會被他身上的尖刺紮穿皮膚,隻有愛他入骨的人才會為他放棄曾經擁有的一切。
他是徹頭徹尾的辜負,辜負了一顆曾經燃燒著浪漫的純情的心。
坐在馬路上的那個女老師已經哭了十分鐘,哭得陸上錦更加心煩不寧。
他發了一會兒呆,如果不是怕上新聞,他也想坐在馬路牙子上哭一會兒。
陸上錦循著一絲曼陀羅信息素找到了和邵文璟類似的蜘蛛oa,大致範圍劃定在這座小學,但恰好趕上放假,學生都不在。
那個女老師是從這座學校出來的,陸上錦思考了一下,如何向她打聽才能不打草驚蛇。
一輛出租車在陸上錦行動之前停在了女老師麵前。
蔣曉紅擺了擺手,捂著嘴嗚咽著說不坐車。
司機搖下車窗,探出頭來給蔣曉紅打了個招呼“蔣老師,您怎麼在這兒。”
一聽見是熟悉的聲音,蔣曉紅抬起頭“陳師傅?您怎麼開……出租車……”
之前一直是陳師傅接送文池,蔣曉紅總見著他,常打招呼。
陳師傅苦笑“我被老板給炒了,跟您應該是同一個事兒。我看您腳不方便,上車吧,我正好換班,咱們找個館子想想法子。”
“謝謝,謝謝師傅。”蔣曉紅四處看了看,提著高跟鞋上了陳師傅的車。
陸上錦視力極佳,且通過讀唇語就能明白他們在說什麼。
出租車離開之後,陸上錦打火跟了上去。
陳師傅扶著蔣老師進了一家小飯館,陸上錦也跟了進去。
一進來就是一股撲鼻而來的油煙味,入微的視力讓他幾乎能通過桌麵上沒擦淨的油汙看見上千億的細菌。
他顧不上那麼多,坐在角落裡隨便要了兩個菜,專注地瞄著那兩個人互倒苦水。
“邵老板把我給炒了。之前他弟弟上學一直是我接送的,有一天老板本來答應送文池上學,後來不知道為什麼爽約了,那孩子強,我勸了半天他也不上車,自己就跑了。”陳師傅灌了一口啤酒,嘶嘶吐出一口氣。
“我尋思著這麼近的路,一天不送應該沒事,況且彆人家孩子都是自己上學的,剛好那天我媽在廁所摔了一跤,我急著去醫院看我媽,就沒去跟著。”
“唉,誰知道就出事了呢,退一萬步說,我見文池少爺好好地放假回來了,也沒受傷啊。”
蔣老師隻顧著哭。
小飯館裡魚龍混雜,偶爾有發傳單的偷偷溜進來,給每張桌子上發一張卡片。
陸上錦這兒也被發了一張,他拿起來看了看,是最近的腺體獵人俱樂部發送的舉報懸賞。
腺體獵人以搜尋高階腺體販賣為生,遊走在城市各個角落,高階腺體本就稀少,憑幾個腺體獵人很難隨時掌握動向。
於是他們發動群眾,用懸賞的方式讓更多的人幫他們一塊兒找,能可靠線索就能得到一筆不菲的賞金,如果成功抓捕了,還能得到一筆獎勵。
蔣曉紅酒量不太行,看見這小傳單,下意識就悄聲跟陳師傅說“對了,有個事兒你肯定不知道,之前孩子們組織體檢,我偷偷瞥了一眼邵文池的檔案,你猜我看見了什麼……”
陳師傅邊嚼花生米邊喝酒“怎麼的?”
“邵文池,腺體分化潛力居然有2。”
陳師傅猛然嗆了一口啤酒。
陸上錦的臉色微變。
怪不得那小蜘蛛身邊總是伴隨著高階alha的氣味,大概是被邵文璟安排的保鏢嚴密保護著,那隻小蜘蛛的腺體還沒分化升級過,還沒有自保能力。
學校體檢報告是立刻封存的,而且有嚴格規定,不允許任何機構私自檢測未成年人的腺體等級和分化潛力,信息素檢測針更是違禁品。
檔案上絕不會標注分化潛力。
陸上錦眯眼盯著那個師德堪憂的女老師,以懷疑的眼光上下打量了她一遍。
然後看見她悄悄把一張傳單折了折,塞進手包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