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瞥了一眼腳邊插著的朔光雷刃，然後再次把視線集中在海洛身上。
“你應該已經想起來了吧。就是你，把你的選定神——始源神愛莉希雅殺掉了。就用那把劍。”
海月大吃一驚。缺乏感情的她的瞳孔裡，感覺一瞬間滲出強烈的感情。
“真是讓人懷念啊。你一點也沒有變。還是和初次見麵時一樣，熊熊燃燒著美麗的憤怒。”
仿佛在回憶過去一般，海洛講述道。
“也告訴他們比較好。你究竟是為了什麼，而一直走到現在的。你被稱為邪神的理由。現在的他們已經沒辦法妨礙你了。已經沒有必要偽裝下去了。”
海洛臉上露出微笑。海月像是提防他一樣把背理魔劍架在身前。
“也是啊。如果很難說出口的話，就由我來說吧。”
他輕快地說著。讓人感覺仿佛天頂的墜落和世界的崩壞都沒有放在眼裡一般。
“我曾經作為人，誕生在阿維亞。”
海月靜謐的聲音，在支柱之間響起。
“生下來體內就有當時地底並不存在的神核，是誕生神子最重要的東西，因此我被王龍以及它的子孫追殺，我隻要出現，就會引來大量的怪物襲擊，也就沒辦法保證城市的安全。當時的槍皇看到護國神獸竟如此針對我，以為我會為阿維亞帶來危害，所以把我從阿維亞驅逐了。”
天空還在不斷發出震動的聲響，然而海月的聲音卻奇妙得清晰。
“他說了。如果有人收養失去雙親的我的話，就必定會被驅逐出阿維亞。我當時還隻是個孩子，想要尋求彆人的幫助，一直相信著會有人來幫助我，在街上不停的敲著彆人的家門。又寒冷，又不安，又饑餓。一邊哭著，一邊走著。但是，沒有一扇門打開。”
海月咬著牙說道。
“沒有一個人，為我打開了門。沒人幫助，在阿維亞預言裡的，作為忌諱之子的我。”
她的眼中沒有眼淚，而是充滿了怒火。
“我被一邊被龍追趕著，一邊在荒野中彷徨。既沒有吃的東西，也沒有人來幫助我。我以為我就要這麼餓死了吧，凍死了吧，或者被龍與野獸吃掉了吧。但是，我就連死亡這種恩典都無法獲得……”
她緊咬牙關說道。
“我靠著阿維亞的預言活了下來。槍皇對被驅逐的我的死抱有罪惡感，因為我隻是個孩子，什麼都沒做錯，所以選擇了我死去的可能性最低的未來，甚至局限了我死去的未來，我想死都不可能……”
凱文明白未來神的力量是怎麼樣的，一旦被局限，像她一個小孩子是不可能掙脫的。
“他們就這麼迫害著我，驅逐著我，但是，他連將我從這活著的痛苦之中解放的勇氣都沒有。隻是害怕著自己背負罪惡感，而一直增加著我的痛苦！”
有時候，死亡反而是一種救濟。就連死亡都沒有被賦予，少女就這麼孤零零地一邊餓著肚子，一邊在無處可去的荒野中一直彷徨著。
“過了一段時間，從阿維亞來的使者找到我。讓我成為王龍的祭品。這樣一來，我就能成為飽賦盛名的騎士。既不會有龍再來追擊我，我也可以在阿維亞生活！”
海月流露出至今為止都沒有讓人見過的，陰暗的感情。
“初代槍皇，非常害怕看見未來。因為他看到了自己的死。正因如此，他不再注視未來，所以，他也沒有注意到我即將成為龍核。”
初代槍皇，當時也許並不知道核這種存在的這件事嗎。又或者是那時才第一次看見未來，將龍核的意義傳開的也說不定。
“他自以為找到了解救我的方法，成為王龍的祭品，新誕生的神子會為阿維亞贏下升格審判，這樣我既能在城市裡生活，又會被賦予最高的名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他認為我肯定會一口答應吧。”
“但是，你的回答卻是,為什麼呢？”
如同嘲笑槍皇的行為一般，海洛說道。
“……事到如今……究竟什麼才叫名譽呢……”
海月的話語中，流露著憤怒。
“被那樣冷酷的人們所賦予的名譽，究竟是什麼呢。那種東西，隻是在進一步踐踏我的存在！”
從海月的眼中，湧現出活生生的憎恨。她的心，被難以想象是她所持有的純粹的憤怒浸染了。
“我們第一次見麵時，你也是這樣的眼神呢。”
海洛撲哧一聲笑出來，向我們講述一樣說道。
“我當時偶然被羅德尼的教團所雇傭，前往阿維亞將她擄走。羅德尼的教皇和海月做了交易。如果在升格審判時，她能做羅德尼的同伴的話，羅德尼就會歡迎她呢。”
一邊假裝成為阿維亞的同伴，一邊為著羅德尼的利益行動。
“你回應了那個請求。簽訂了協議。明明那麼厭惡作為王龍的祭品化身為神子。又是為什麼，會和羅德尼簽訂了成為同伴的盟約呢？”
海月露出一瞬間的躊躇，回答道
“……我，想要一個容身之處。想要普通地生活著。我已經不想在荒野中彷徨，在森林中彷徨，一直被怪物追趕，一個人孤零零著活著了。終於有人向我伸出了援手……我就這麼誤以為的……”海月緊咬著嘴唇，繼續說道。
“羅德尼的信徒並沒有接受，作為阿維亞人民被選為王龍祭品的我。隻是把我作為異教徒來歧視和壓迫。他們說了。將異教徒作為異教徒處理，對異教徒來說正是救贖。我是憑借著自己的意誌而沒有遵守阿維亞的教義。但是這對於羅德尼的信徒們根本毫無關係。”
“是的。所以，教皇提出了一個提案。”
海洛翹起嘴角微笑著說道。
“隻要投身於審判的篝火之中，通過羅德尼的試煉，就會作為神聖之人，被羅德尼的信徒們所接受。海月照他的話做了。忍受了難以忍受的痛苦。就這樣，她應該終於能作為羅德尼的人民，普通的生活了吧。”
海月憎惡地瞪著海洛，如同詛咒一般地說道。
“然而那全部都是謊言。他們說不管我做什麼，我的過去都不會消失。教皇說人民的所思所做，他也管不了，他欺騙了我。將靠著審判的篝火獲得力量的我供奉給王龍，以獲得神子的誕生來贏得升格審判的勝利。這才是教皇的目的。羅德尼的強大使我無法違抗，明明我隻是想要一個容身之處而已……”
“我也簽訂了契約，沒辦法，我也隻能將海月扔到王龍的口中，然後假扮騎士，將誕生的神子盜回羅德尼。”
就這樣，海月變成了神子誕生了嗎。
一個孩子被國家級勢力玩弄、利用、欺騙，即便是聽著這種事，都讓凱文心生憤怒，就彆提當事人了。
“我心中充滿憎恨。如同詛咒般的憤怒和憎惡，紮根於我的靈魂中，我憎恨阿維亞以及羅德尼。但是，當時這兩個國家就是地底的全部。除了憎恨以外，我沒有任何辦法……”
“地底的一切都是她的敵人吧。所以，除了複仇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就是這麼一個悲傷的故事呢。”
仿佛裝作痛心疾首的樣子，海洛這麼說道。
“我一直被憎恨與怒火折磨，直到我被愛莉希雅選中，贏得了升格審判。愛莉希雅說，正是因為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得救，才選擇了我做選定者。我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但她的熱情與溫柔確實讓我有一段時間不在痛苦……”
海月靜靜訴說著。
“不久後，阿維亞的一個人無法忍受國家做這種事的人出現了，為了將迄今為止的罪孽消滅而對我伸出了援手。”
海洛用手指著朔光雷刃。
看來那個人就是海洛。
“他將這把連神都能消滅的魔劍借給了我。因為始源神愛莉希雅當時，偷偷地準備將升格審判引導向終結呢。這既是為了地底，也是為了人們。但是海洛對我說……”
海月好像要將過去的憤怒回憶起來一般說出聲。
“想要忘記這份憎恨的話，不被它折磨的話，隻有成為神之代理者一條路，他說神是沒有心靈的。忘卻感情，就能成為拯救眾生之人。這就是，我最後留給我的救贖，成為舍棄心靈，誰也不會憎恨的存在。愛莉希雅卻準備將那救贖奪走，但即便如此我也對她下不去手……”
“我想你們都明白了吧。真是悲傷呢，海洛騙了她喲。”
海洛騙了她。這句話稍微有點違和感。為什麼他不說，是我自己呢？
“愛莉希雅早就知道我的意圖，但她並未說什麼，直到最後她才把自己的願望告訴我，她說她並不想當什麼神，如果可以她想要變成真正的人類，而此時的地底就有可以掌控靈魂轉生的神，想要成為人就需要她自身先死亡……”
海月雙手顫抖的看著朔光雷刃。
“而想要打敗升格神也需要她的犧牲，因此在最後她用這把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龐大的力量爆發，正在殺死升格神，但在那一刻祂還並未死亡，也就是說我就這麼傻呆呆等著的話，就能成為神之代理者。”
海月憤恨的說：但是，無論怎樣我都無法說服自己去當什麼代理者，更無法讓自己相信隻有升格審判的勝利才是我的救贖，如果沒有升格審判的話，我也不會如此深的被憎恨所吞沒！”
海月淡淡的說道。
“因此我給了升格神最後一擊。我想著至少將其奪走吧。將那權能，阿維亞和羅德尼所執著的升格審判變為我所有。那就是成為神之前的我，所能做的最後的，微不足道的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