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逃避,假裝看不到,即使看到,也隻是看到它的一部分,然後自以為是地以為心臟足夠堅強到可以抵禦一切。
可是他卻忘記,人最柔軟的部位也是心臟。
帝釋歎一口氣,李牧兒的目光明澈執著,執著得讓他隻能無奈地笑起來“丫頭…”突然就伸出手,在李牧兒的臉龐上輕輕撫摸。
李牧兒幾乎屏住呼吸,耳朵真真地聽到他說“你還願意跟我在一起麼?”
他的眼神充滿慈悲,像溫柔的佛,一遍一遍地刻印在薔薇的記憶裡,讓她窮儘終生也不能忘卻了。
李牧兒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
“我喜歡上你了。”
就像是一句下了蠱的咒語,她隻能任由他的手貼在她滾燙的麵頰上,那種熱度,再也沒有退卻過。
四月荼穈香。天和地都懵懵動。
清風為鑒。萬物為佐。
愛情總是殘忍的,而現實比愛情更殘忍。
很多次薔薇在夢裡見到帝釋。
夢境裡一片黑色望不到儘頭,像是夜幕突然從天空墜落,悄無聲息。她跟在他身後走,然後漸漸地跟不上他的腳步。追著追著,他的身影逐漸消散在一片黑霧裡,不見蹤跡。
李牧兒在夢中抽泣,聲音越來越大。直至哭醒,然後鼻涕眼淚完全失禁……
這是你給的最溫柔也最殘酷的囚禁嗎?
她知道自己每天這個時辰徘徊在這片湖邊,是故意的。
皎月清風還在,他才不會那麼快忘記她。
這蛛絲般纖細卑微的希望,她舍不得,留著,忍著,念想著,直到實在撐不下去的時候。
她明白自己病得不輕,而這病似乎永遠都不會好了。
長夜漫漫,等待一扇永遠不會開啟的窗,思念就像一縷無主孤魂,不知落在哪裡才好。唯有不斷絮念他留下的那幾句簡單的囑咐,捕捉他的一些氣息,算是憑據。
想人是硫酸蝕骨,她一夜夜消減著。
還是想他啊。
那個說喜歡上我的男人,還在喜歡我麼?
她覺得他們的心,在某一個瞬間是完全相通的。他與她,都是那顆寒夜裡的星星,在自己喜歡的人麵前,那麼卑微,那麼渺小,那麼容易,就被幸福的人們所遺忘。
殘月如鉤,仰頭看時,那清冷的月色洇成一絲一縷的輕煙,她終於明白,單戀,是最孤獨也最痛苦的化蝶。
她也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立場,可她就是控製不了自己。每當她想到帝釋在夕陽裡落寞的樣子,想到他眉宇間寂寥的刹那,想到他和她說話時恍惚的失神,她總是想,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子,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才會令如此出色的他,悵然若失。
而她,像一塊一塊濕答答的陰影一樣,罩在他們之間。
李牧兒沒有任何憑證,但那個夜晚,她在他離他很近的地方,四周彌漫的混雜氣息告訴她,她被珍惜過,她相信帝釋給予她的沉默是他感情的一部分,隻不過他們都無法跨越自己本身。
人生變數不定,在這未知的巨大空間裡,渴望安定。沒有一望到底的未來,至少他們都是性情中人,才想要溫暖彼此。
慕容世家。
那塊龍飛鳳舞的牌匾後緊鎖著旁人看不懂的情深。
李牧兒圈起手臂,將自己收在懷裡。
眼前突然生出錯覺,像是有雪從天空落下來。
她閉上眼,寧願相信這是真的。這樣她就可以欺騙自己,是因為寒冷而抱緊——再也找不出比這更完美的理由。
慕容山莊,我不會再來這裡了。李牧兒心裡篤定,一輩子,用記憶去汲取一個瞬間,已經足夠。
雖然她很願意留在這裡,和他,手牽手,肩並肩,漫步在這裡,不去理會那些煩擾的俗世。但是她一個人的腳步如何舞得出兩個人的蹁躚,她來隻是為了那個可以共她劍舞的身影。看得到也好看不到也罷,就離開吧,就忘記吧,乖乖地回到那個屬於她的軌道中。哪怕任何地方都不如這裡荷塘春韻,夕陽姣好。
她無能為力,她依然是那個明澈虔誠而現實的李牧兒。
也許她隻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有音樂一樣讓人歡快的腳步聲,還有一個男子好看的笑容……
我。
愛。
你。
是那時的她多麼想告訴他的一句話。即使最後物是人非,她也記得。
走出慕容山莊,深呼吸,李牧兒努力控製情感,這樣的分離,現在開始,她該習慣。
蘇州城溫暖的陽光裡,江湖眷侶來來往往夫妻恩愛,李牧兒吟詩彈琴刺繡作畫,一個人的孤單被無限倍放大。
她在喜歡的城市裡做著喜歡的事情,等著一個不知道會不會回來的喜歡的人。
有歌聲淡淡地唱。每當夕陽西沉的時候,我總是在這裡盼望你,天空中雖然飄著雨,我依然等待你的歸期。
李牧兒把自己的心情綁在鴿子的腿上。
——“我想我有太多的情感,才會這樣持續不斷的難過。我希望他做像風一樣自由的人。而我願意站在大大的陽光裡,假裝自己是株薔薇,對著他,微笑。”
——“大抵所有愛情都是類似的結局,因為不完整所以很美好,讓人生出眷戀。擁有許多笑容和回憶就可以了,可以憑借這些來度過剩下的人生。若不曾遇見,便不得體會這份情感。”
——
謝謝。
謝謝可以遇見你。
謝謝這份情感。
謝謝在一起的日子。
她真的沒有哭,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她記著他的話即便分離,亦要笑著。
她相信,愛會重逢。
她忽然想到那樣一句詩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就靜靜地笑了。
從此之後李牧兒也隻能在夢裡去見這個男子,從此之後李牧兒變的也不再像以前,沒有他,人活著著,心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