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櫻落命尊。
據說這位神明有一個天平,交易的雙方把需要交換的東西放在天平之上,如果這一場交易對兩人而言是公正的,是公平的,沒有任何暗地裡的手段或者脅迫之類的東西,那麼這個天平就不會有任何的傾斜,如果天平朝著某一邊傾斜,那就代表著這一場交易中哪一方動了手腳,而滿櫻落命尊也會對此降下責罰,祂將會用祂的戒尺,挑出叛信者的一切,讓褻瀆這一場交易的人用餘下的時間來償還這一切。
而在滿櫻落命尊見證下的交易,將會得到祂的祝福,祂會保佑雙方的交易不出現問題,保佑祂作為神的威信。
二階堂奈的手術刀擦過了脖頸,而與此同時,主持人的脖頸也出現了一道刀傷,這兩道刀傷不論是從外形、長度,深淺都一模一樣,甚至可以說,這一道傷痕就是二階堂奈劃出的那一道傷。
“咕……”主持人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她的腳步一個踉蹌,半跪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脖頸,那鮮紅的血從她脖頸處的傷口溢出,從她的手指之間滲透出來。
——為什麼。
這是主持人想到的第一件事。
這個為什麼具體可以分為兩個部分,第一,是為什麼在受傷的時候下一幕沒有開始,不對,應該說,這一個傷本來不應該出現,那個女孩和滿櫻落命尊的第二場交易,如果不能夠乾涉每一幕的開始與結束,那麼為什麼剛才的下一幕沒有出來……這是木花咲耶姬給她的恩賜,屬於木花咲耶姬的權能,總不能說這個女孩直接乾涉到了木花咲耶姬吧!
第二便是……現在脖頸處的傷口,為什麼會出現,她能夠確定那個女孩手中的刀沒有碰到自己,而且現在她正在布置著這一片的舞台,即便舞台本身不能夠乾涉到任何,但是也能夠放寬她與那個女孩之間的距離,這個距離是動態的,當那個女孩靠近她的時候,這一段距離就會被拉長到一個近乎‘無限’的程度,當然,這裡的無限並不是說無限的距離,而是二階堂奈和她的距離會維係在一個穩定的程度。
可是現在,脖頸已經受傷了,那道傷痕流著血在昭告著她的傷勢,去除掉一切的權能,主持人其實也隻是一個普通人,她捂著自己的脖頸,那股溫熱的液體在她的脖頸之中環繞,她想要說話,但是說不出來,被血堵住了,人的身軀根本無法抵抗這份傷勢,對……她抵擋不住,但是那個女孩也應該一樣!
她猛然咳出一口鮮血,看著前麵的少女——她看見了少女拿出了一根銀色的針,針的末梢連接著一條幾乎看不見的線。
主持人看見那個女孩,用手捂住脖頸處的刀傷,垂著頭,把針刺入了自己的皮膚,她再用自己的手所接觸到的感知來縫合自己的傷口……她根本看不見自己……不對,她看得見,她的那隻眼睛可以看見‘傷’!所以那個女孩完全可以自己縫合自己的脖頸,因為她的眼睛能夠看見,而且正因為她看見的是傷的本身,所以不會被彆的東西所阻攔……
“你……”
主持人剛說出一個字,口中的血就再次溢了出來,這一次的血不是鮮紅的,而是帶上了黑色的粘稠,這是木花咲耶姬的汙染,這一份汙染已經存在於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在屬於人的血液流出之後,殘存下來的便是木花咲耶姬的汙染。
那粘稠的黑色封住了她脖頸處的傷,主持人感受到了空氣順著她的喉嚨湧入她那如燭火一般的身軀之中,這並不是來自於木花咲耶姬的治療,而是一種回光返照的強硬持續,這一團黑色的汙濁物隻是在用她身體最後的生命力在強行讓她擁有喘息的機會,把主持人的生命稍稍往後推了一點。
去除掉布置舞台的權能,去除掉跳轉每一幕的權能,她隻是個普通人,沒有馴獸師的那隻獅子,沒有魔術師那變化莫測的魔術,也沒有小醜的那份詭異,她是最不正常的邪教徒,也是最正常的人。
“呼……”主持人試著呼出一口氣,她的手撐在地麵上,看著那正在縫合自己傷口的女孩。
她想要控製著舞台繼續變化,但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就連被拉長的街道都回到了原樣,主持人拍打著地麵,什麼變化都沒有。
現在,木花咲耶姬沒有在庇護主持人,給予主持人的那一份權能也沒有發揮作用。
她被拋棄了。
“你……很好,我承認,你很好。”主持人踉蹌著站了起來,朝著二階堂奈邁出一步。
黑色的汙濁物在她的脖頸處顫抖著,蠕動著,瘋狂填充著她身體上破損的地方,主持人乾嘔一聲,嘔出幾口黑紅,她扶著自己的頭,朝著二階堂奈繼續邁步。
一把手術刀穿過了她的手掌心。
主持人再次邁出一步,失去了一切力量的主持人用著人類最初的方式踉蹌著前行,她的臉龐顯得是如此年邁,就像是一個老人正在行走著人生最後的路。
明明隻有幾十米的距離,在主持人的眼中卻顯得如此遙不可及,但是她沒有停下,而是繼續邁步,普通人的身軀隻能夠做到這些,現在勝利的天平已經傾斜到了二階堂奈那一邊,即便她脖頸處的傷口依舊在淌血,但她仍然有界明刀,仍然能夠通過界明刀來攻擊到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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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主持人什麼都沒有了。
下一幕的權能沒有出現,就連舞台的變化都失去了蹤跡,木花咲耶姬的權能沒有回應,這個代表著戲劇的神失去了蹤跡,這是過往的幾十年都沒有出現過的事情,木花咲耶姬會拋棄戲劇集合嗎?不可能,木花咲耶姬用了這麼多年來準備這個儀式,沒有理由現在消失,也就是說,現在木花咲耶姬出事了。
為什麼?
“你知道我看見了什麼嗎?我想起了我以前,第一次看見滿櫻落命尊的時候,祂的那個天平。”黑色的汙濁物再次填充上她手上的破口,堵住了血的流出。
二階堂奈沒有回答,她的手顫抖著,對著自己脖頸處的傷口縫合著,因為手控製不住針的穩定,她不得不以一種極慢的速度讓針貼近自己的肌膚,那是剛才從那個房子裡麵拿來的醫療器械,也是她最後的治療手段,這樣的縫合對於脖頸處的刀傷基本沒有什麼壓製的手段,可是這樣子可以勉強再延續一下她的生命。
和滿櫻落命尊的第二次交易,她得到了和病人‘感同身受’的力量,她能夠感受到病人身上的傷的反饋,以此來掌握自己治療時候的的手段,反過來,她也可以把自己身上的感受,反饋到病人身上,包括這一道刀傷,分毫不差地反饋到。
而這也意味著,想要在主持人的身上留下傷口,她就必須在自己的身上留下同樣的傷口,而最有把握的,就是抹去脖頸。
這是一場賭博,賭自己能不能把脖頸處的傷口及時處理,即便她是一個專業的醫者,也沒有把握,失血過多之前自己能不能做到,她沒有試過。
“到底是什麼東西撐著讓你堅持到現在!”主持人吼道——說是吼道,但其實也不過是聲音大了點,那些黑色的汙濁物因為她的聲音而抖了一下,隨後又失去了動靜。
“因為有人在等我,我必須找到她。”吐出口中的血,二階堂奈回答道。
“你覺得自己是正確的嗎……不,並不是,你不是正確的,我也不是。”主持人的眼睛變得通紅,布滿血絲,她再次向前邁出一步,繼續,繼續,“但是我必須為了……為了……”
手術刀乾淨利落地切斷了她的右腳。
主持人的身體失去了平衡,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她悶哼一聲,卻沒有彆的聲響,她的手撐在地麵上,似乎想要站起身,但是右腳已經被切斷了,因此現在的主持人隻能夠在地麵上一點一點地爬行。
於是,手術刀把她的手釘在了地麵上。
主持人抬起頭,不遠處的二階堂奈依舊在縫合著傷口,那針穿過她的肌膚,串聯起她的血肉,從那棟房子裡麵帶出來的東西派上了用場,二階堂奈需要時間,她需要時間為自己縫合,為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
主持人抬起另一隻手,握住了那把手術刀,拔出。
然後,繼續爬。
沒有腳,就用手,沒有手,就用牙齒,直到自己的每寸肌膚都在這一段無儘的路途中磨滅,然後,她……她會是怎麼樣?
手術刀掉轉下來,切斷了她左手的手指。
如果是在不久之前,這把刀連觸及她的可能性都沒有,可是現在,失去了權能,她隻是普通人,普通人遇到了界明刀,沒有一點勝算,可是主持人依舊在前行,不擇手段地前行,為了……為了……為了什麼呢?
主持人忽然不知道,自己是為了在努力。
她的雙眼看見了一切,可是唯獨看不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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