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太陽高高懸掛,照亮布滿星月的白晝,宛若幻境般的不現實籠罩純粹的天空,不知覺的夢破碎宛若琉璃。
是夢驚醒了水中人,還是碧藍的浪拍擊了虛偽?至此,看著無所適從的異常,無法平靜慌亂,雙眼的迷茫是困惑的枷鎖,束縛陷入其中的獵物。
當黑星升起,當白月墜落,當墨日失去最後的光華。
時代就該結束了。
當屬於十點鐘的鬨鐘鈴響起的時候,外麵已經是黑夜了,黑夜,是的,黑夜,晚上十點,二階堂奈給自己定下的鬨鐘就是晚上十點的,時間算來也差不多,隻不過,哪怕已經睡了一小會兒,疲憊感依舊充斥著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她不得不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對著鏡子看著自己那疲憊的臉,深吸一口氣,然後呼出。
玻璃鏡上麵倒映出來的是她二十二歲的臉,今天是她的畢業典禮,也是姐姐的忌日,就在幾個小時之前,她親眼看著姐姐的遺體被推進了焚化爐之中,然後就是沉默與火的喧囂,滋啦滋啦的聲音,火焰吞噬了姐姐的身體,她感受到熱浪普打在她的臉上,很熱,就像是懷抱一樣。
然後就是一段車程,把骨灰盒放入墳墓之中,立起一塊簡單的墓碑,她當時也不知道自己的思緒到底是怎麼樣的,總而言之,她在一種近乎麻木的狀態下完成了這一切,一切的行為和動作都在一旁人的提醒下完成的。
手中捧起一些涼水,蓋在臉上,冰冷的水讓她的精神總算是回來了一些,也讓她逐漸回憶起自己剛才經曆的一切,在忙碌一整日之後她實在是受不了疲憊,所以找了一個便宜的小旅館歇息了一會兒,但是這休息的時間依舊不夠,算了,她現在已經沒有繼續休息的打算,她隻覺得自己需要一些彆的東西拉扯一下自己的思緒。
她拉開窗簾,並不算大的房間充斥著清晨的氣息,床頭擺放著一朵花朵,潔白美麗,味道潮濕而又芬芳,但是充滿了迷惑的感覺,結在一枝根上,一株二豔,競相綻放,是一朵雙生花,插在普通的白色瓷瓶裡麵,花瓶之後便是夜晚,天空之上有星星點點,帶著那月亮一樣照著地麵。
二階堂奈對著鏡子梳理著頭發,紮了一個馬尾辮,她的穿著沒有更換,襟衿衽袂四個部分,襟上係在腰間,下擺繪著花與葉,係結是一條向下的小巾,也是用花與葉的圖案襯托。衿比較大,遮住了雙肩,灰色與白色相輔相成。衽很貼身,從上到下一氣嗬成,兩側的袂比較寬鬆,但是又不會顯得太大。
她將東西整理好,時間還很多,足夠自己將一切安排好,倒不如說,正因為現在她已經孑然一身,所以時間多了不少,接下來需要忙的事情不多,姐姐葬後的手續之類的可以明天再辦理,總之,現在先離開吧。
她的隨身物品不多,一個小手提包,裡麵裝了她的錢包,身份證,還有家裡的鑰匙,她出門的時候本就急忙,但再怎麼急忙,最後還是遲了,她隻來得及看見病床上蓋上白布的模樣,該死……怎麼又想起姐姐了,姐姐已經入土了,人總需要向前看……向前看,二階堂奈,你是一個醫者,你總會見到生老病死……
“嘔——”
二階堂奈猛然扶住洗手台,胃部瘋狂抽搐,強烈的反胃感湧了上來,她對著那洗手盤嘔吐了許久,一開始是乾嘔,然後才是真正的嘔吐,她白日本來就沒有吃多少東西,現在更是吐的一乾二淨,然後是吐出水,胃液,在這之後本來應該停下,而是二階堂奈卻依舊在嘔吐,是她自己強迫自己在嘔,她按住自己的胸口,強迫自己繼續嘔吐。
這種難受才能夠讓她不再去思考彆的事情,把自己從那些記憶之中抽離出來,用這種近乎自我傷害的手段來強迫自己的思緒遠離那些不願回想的記憶。
我剛才到底在想什麼,我居然會想那種事情……向前看……你怎麼能夠向前看,二階堂奈,你怎麼敢這麼做的,你難道不知道你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成為醫者的嗎?你現在呢?一直支撐你學習的那個理由是什麼難道你忘記了嗎?現在你卻想逃避?你怎麼敢就這麼逃避的?你在否定你過去所努力的一切,你在把自己奮鬥的目標抹去……
你在……
我該做什麼?
什麼東西都吐不出來了,二階堂奈扶著洗手台,她拿起一旁的杯子裝了點水,然後開始漱口,她的表情平靜,仿佛剛才在乾嘔的並不是她一樣,水流衝走了她方才失態的痕跡,也讓她暈眩的頭腦正常了不少。
下樓,退房,那個服務員很顯然對這位隻休息了個把小時就退房的女性感到好奇,不過也沒有多問,隻是多看了二階堂奈幾眼,反正住兩個小時和住一整天收的錢都是一樣的,像二階堂奈這樣子走的這麼早的還方便打掃衛生。
她走出旅館,走到了夜色下的街道上。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裡,回家嗎?家裡已經沒有人等她了,她不想就這麼樣回去,哪怕事實已經發生了,她依舊想要拖延,仿佛隻要自己晚一點回去,記憶中的人就能夠再活久一點,避免看見熟悉的事物,勾起自己熟悉的記憶,這種時候反而需要一些陌生的東西來填充她的大腦,不論是知識也好,廢話也罷,總而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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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現實是每一個人都會做的事情,因為這樣子會輕鬆很多,不被現實的事情乾擾,也不會因為現實的事情而憂慮,這樣就好,這樣就很好,人可以幻想,可以捏造一些和現實相悖的東西,然後覆蓋掉自己不想要承認事,至少在這個如同氣球般脆弱的自我安慰被戳爆之前,他們是能夠感到放鬆的。
她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行走著,霓虹燈光閃爍,一切都是這麼熱鬨,這麼紛紛攘攘,而二階堂奈一個走在這條街道上的時候就像個異類,那些愉悅的人們看見她的時候都悄悄向著一旁避開了些許,似乎二階堂奈這一份沉悶會影響到他們一樣。
她聽見了玻璃杯碰撞的聲音,原來是旁邊的一家酒館,裡麵還能夠看見三三兩兩的人,基本都聚在一起,互相碰杯,這一家酒館少見的沒有什麼必須安靜的要求,因此那些人也沒有多少拘束,交談著。
二階堂奈徑直走向了吧台,敲了敲桌子。
“一杯馬提尼。”她說。
酒保愣了一下,帶著善意說著“女士,馬提尼是比較偏男性口味的酒,如果您想要……”
“一杯馬提尼。”她重複道。
“好的。”酒保點了點頭。
材料的準備並不複雜,這一位酒保把冰塊、金酒、甜味美思放入調酒杯中,攪勻酒水,將三種材料混合,在調酒器中倒入冰鎮的馬提尼酒杯之中,然後將剩下的覆盆子和檸檬片裝飾在酒杯上。
大多數調酒師都認為製作馬提尼應該使用攪而不是搖,搖晃酒壺會破壞金酒的味道,會把它過度稀釋,而且搖製也會讓馬提尼雞尾酒呈現出一種霧化的結晶,失去了本身的清澈,在這麼多年過去,那麼多曇花一現的事物,但是馬提尼卻能夠經久不衰,盛放馬提尼的酒杯和雞尾酒本身一樣獨一無二——性感的三角形,也為這一杯酒添上了不少誘惑力。
“再來一杯。”二階堂奈把空了的酒杯放在桌上。
最早的馬提尼以甜味為主,隨著時代的變遷,馬提尼的口感也發生了巨大變化,現在更為流行的馬提尼是采用金酒和乾型味美思製成,調製非常簡單,口感則可能略帶苦味;而采用甜型味美思調製則為甜型馬提尼;乾型和甜型各一半則被稱作完美馬提尼。
“再來一杯。”她說。
酒保猶豫了一下,還是為二階堂奈做上了第三杯,他看著這個女孩把第三杯酒也一口悶下,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再來一杯。”二階堂奈說著,把四杯馬提尼的錢放在了桌麵上,片刻之後,她喝下最後一杯馬提尼,離開了酒館。
她吹著夜晚的涼風,思緒有點混亂,她走到酒館後街的小巷子裡麵,從口袋裡麵拿出一包煙,是一種女士細煙,白色的包裝,看起來很乾淨簡潔,她從中用兩指夾起一根,叼在口中,點燃,深吸一口氣。
抽完一整包煙用了兩個小時,足足兩個小時,地上的煙頭都堆積了不少,在路燈下搖搖晃晃,二階堂奈就這麼站在路燈下,左手夾著根煙,右手提著手術刀,這該死的手術刀,她已經消失不見的希冀,二階堂奈在燈光之下陰沉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感覺有人在看自己,沿著視線看過去,隻見不遠處的路口站著另一個女人,正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自己。
二階堂奈在想,那天在酒館之後,和望月痛的初次相遇,那個時候,她是以一種什麼樣的心態去接下望月痛的話的,又是以什麼樣的想法,走出了那一天?
不知道。
她捂著脖頸處的傷口,看著視線不斷模糊。
然後倒在了主持人的屍體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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