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我謫仙人!
小鎮外,遠道而來的書生方要越過鎮門,便是有一劍自西而至,豎立在書生身前一尺。
劍意極大,似是告誡書生不得越雷池半步。
“哼!”,書生嗤笑,不假思索,邁步向前。
三教一家,撇開道教兵家暗落落的內鬥不談,在扔開佛門關於大乘小乘之爭不計較,剩下的便是儒家最為明晃晃的“善惡之辯”。
道教一脈在關於本心之辯上,向來都是秉承了道祖提出的那個“一”。而那個玄之又玄的“一”,通俗來說無非就是不善不惡,全憑後天而定。這一點從道祖在當初的三教辯論上,托弟子說出的那句“萬物為芻狗”,便是可見一斑。
而那西方佛國對於人之初的見解上,卻是和儒家亞聖一脈頗有相似。隻不過在所謂的善根善源上,倒是和亞聖觀念大相徑庭。亞聖一脈講求一個人之初性本善,而佛教眾徒則是宣揚所謂的眾生皆有佛性。亞聖的善是出自本心,先天而成,而佛祖所說的佛性便是信徒或許在冥冥中被人點醒,也可能是過去世的善根觸動了未來世的良果。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在佛祖眼中無非是時機恰好罷了。
至於儒家的“善惡之爭”,便是眼下其貌不揚的書生最是有話語權。
無他,亞聖後聖,皆為其師。
“再往前一步,我就會出劍!”,書生身後忽的響起劍鳴聲,有話音驟落。
“師弟在此地向師兄問劍是不是不太符合禮數?”,書生半抬起的腿懸在空中,稍有滑稽。隨即微微一轉,便是直直地麵對著橫劍身前的曹旭如曹大劍仙。
曹大劍仙眉目間藏儘怒容,以手禦劍,便有如言出法隨,劍氣相陪。
劍影頻出間,有法天相地之能,挪移乾坤之效。如縮地成寸一般,劍陣環繞下的書生和曹旭如眨眼間離了三合鎮數公裡外,一處了無人煙的荒地,雜草遍布。
自己的先生不愛講道理,而曹旭如卻是很喜歡論清楚對錯講明白規矩。眼前那個欺師滅祖的人的提醒,不管是善意還是譏諷,曹大劍仙都是聽了去了,也覺得是有些道理的。而那個人的一聲“師弟”,便是如觸龍之逆鱗,和先生的脾氣一樣一點就炸。可即便如此說,也還是勾搭起了這位大劍仙的些許回憶。
曹旭如還記得自己當初拜入先生門下時,總是不如先生的願。不光光四書五經隻讀個大概,便是那些“琴棋書畫射禦書數”也是學個半途而廢。常常惹得先生拉著一張苦瓜臉,滿目愁容,很是憂傷。其實若非是曹家以光耀門楣為要挾,想要搭上這艘儒家後聖的大船,曹旭如是萬萬不可能棄劍讀書。
那個時候明明位列儒家第四聖的後聖,門下的學生卻是少得可憐。按理來說,先是至聖先師隱世不出,再有宗聖神龍見首不見尾,這方天地間隻剩下亞聖和後聖這兩外稷下學宮陪祭聖人,但後聖的門下學生卻是遠遠不及亞聖那般開枝散葉,桃李滿門。換言之便是如今表麵上的儒家氣運一事,皆是由亞聖和後聖的學生弟子們,瓜分殆儘。
而先生私底下偷偷罵那亞聖“好為人師”,這應該是先生極少收徒的主要緣由之一,至於另外的便是先生自己個兒也是少的提起。不過那個早了自己入門的師兄,也就是現如今自囚牢籠,尋一個為道而死的齊先生,曾經卻是在先生說出那句“好為人師”後,接了一句“先生懶得有理有據。”師徒四人裡,先生和齊師兄笑得大聲,自己憋著笑,李通古還是板著副鐵青臉色
師徒四人,其樂融融,卻是因一場“善惡之辯”,因一個人的欺師滅祖,如今消散成煙!
周身緩緩環繞著文章典句的李通古,一邊抵禦著眼前那位層間的劍仙師弟的淩厲劍意,一邊唇齒微起道“先生曾經讚歎你的劍意,敢於拔劍問天,便是三教祖師立在你身前,你仍是能劍意不熄,問劍彩雲間,拔劍佛國裡。”
“你也膽敢和三教祖師相提並論?”,曹旭如恥笑道,“對你這種欺師滅祖的人出劍,定然是出劍不絕!”
劍仙身前的書生正了正神色,完全不複先前玩笑般模樣,朗聲道“如果你曹旭如還是如現在想的一般,一意孤行到底,先生戲言的問劍三教祖師應該是要一語成讖了!”
書生頓了頓,運起通身道法,化作一方屏障。旋即又是散去方才的努力,自嘲般搖了搖頭,似是譏諷自己的螳臂當車之舉。
萬籟中,有如蚊蟲叮咬般話音自書生口中吐露出,聲音極輕極細微。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你曹旭如當真傻的如此?真的以為三教那數千年來的謀劃都在鎮裡邊那個所謂的兵家聖人身上?兵家初代聖人,即便是隱隱約約有立教稱祖的氣象,可有前人在先,那三尊大山立在路中央,一個所謂的兵家殺伐聖人成的了什麼氣候?”
曹旭如沒得搭話,隻是心裡覺得這人他娘的說歸說,罵人算怎麼一回事?他又不是先生!要不偷偷禦起飛劍往他下麵紮上一紮?
書生繼續徐徐開口。
“那些走在所有人前麵的三個人,本就不害怕什麼後來居上。即便是有人搭了登牆梯,加快腳步追了上來趕了過來,他們在牆頭撇些磚頭滾木,也是不難的可如果有一個人,本就走了一條不尋常的路子,不必經過那三人的腳印,可一步登天,那三教祖師又該當如何?”
“從天上掉下來!”,默默收起劍陣的曹旭如似乎想起了什麼,沒由頭的想到這句話。稍稍一想,便是有疑惑仿佛要脫口而出。
“咱們那位至聖先師自然是樂於所見,畢竟後生晚輩又是儒家一脈,算一樁喜事。可拋開至聖先師能否投影人間不談,便是道佛兩教都是不樂意了的。更何況如今儒家一脈僅是亞聖做主,三方合力,求的真的隻是一個小小的聖人?”名喚李通古的書生撇開了先前像是要遮蔽天機的低語,朗聲答複了劍仙不曾說出的疑慮。
“反正如今的我也是被扣上了一頂欺師滅祖的帽子,破罐子破摔,那我們就往更加大逆不道了猜去,這樁謀劃恐怕連那至聖先師也是暗地裡允許了的!管他是三教哪家,大道三千,殊途同歸,修道之人的熱血最終無非是落了個大道無情罷了。不然那樁轟動一脈的‘善惡之辯’,怎得不見至聖宗聖現身?”
語畢,書生不複先前那番激昂,就渾身氣息都是軟了下來。
天機不可泄漏。如今神道碎裂,三教祖師便是新的天機
“曹旭如,你倒也不用攔我,我去不去,見不見齊明陽,他如今都是身陷必死之局,斷然無活路,我的出現無非是提前了幕後人地計劃。至於我大費周章,吃力不討好地跑來這裡,甚至還挨了幾趟下流劍,無非是勸上你一勸。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話音落下,李通古便是轉了身,漸行漸遠。
在書生走了約有十來步的時候,曹旭如忽然問道,
“齊師兄把寶押在了一個少年身上,你可知道其中?”
腳步一頓,書生李通古擺了擺手,開口道,
“何來押寶一說?無非是畫地為牢罷了,仁義道德皆是喪命在了慚愧二字上”
書生停下腳步,似乎還有什麼要說“連這份慚愧都是一個假仁假義的請君入甕,不過是”
書生還未說完,意猶未儘時,半早的天空中卻是有惶惶聲起,
“夠了”聲音如雷貫耳般醒耳,但也有一些不明覺厲的疲憊。
“咻——”短暫寂靜後,一道劍氣衝天而起,似乎是要對抗那道聲音的主人,使得李通古把未儘的話說全!
“你倒也真敢出劍!”
崢崢劍鳴被壓的無聲,退回曹旭如身側。
“下不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