褻瀆!
夕陽在快要墮入遠山的時候,才得以在濃密的雲層中露出片刻全貌。它似乎要在這短短一刻中發泄出壓抑了一天的熱情,頃刻間就將青灰的天空變成了燃燒的雲海。金紅色光紋如波浪般流動蕩漾,天地間突然明亮了幾分。
火雲下的奧本山一改往曰青黑與雪白兩色裝飾,而是披上了一件紅色的外衣。紅色不僅僅來於天際燃燒雲海的貢獻,也來自於山體上那大片大片暗紅色的冰層,規律地分成三四路從山頂蜿蜒而下,驟眼看去,彷佛是一條條凝固的紅色溪流。
雲海下,悠長的號聲響徹天空,銀之聖教的教徒們徐徐從奧本山上退下,他們互相攙扶,其中有數百具軀體被拖行著,那是他們教友的遺體。
可是那些英勇地倒在智慧之眼防線之後的屍體已無法搶回。
今天,聖教信徒取得了攻山以來最好的戰績。午後,他們曾一度衝過智慧之眼的防線,最前方的勇士甚至能夠看到祭壇上祈禱的聖女背影!狂信法師團團護住祭壇,摩拉仍是一動不動,對已近在咫尺的刀兵和鮮血視而不見,而此時還能固守陣地的智慧之眼信徒已經不足五百人。
變故突生。
始終籠罩摩拉全身的光暈迅速向外延展,眨眼間擴散到整個祭壇,柔和的光芒則輻射出百步,照耀著戰場。狂信法師精神大振,原本已經有點澀滯的施法手勢頓時靈活起來,智慧之眼的信徒們更是勇力勃發,對女神的信仰占滿所有身心,呐喊著向聖教教徒撲去。他們敵人的感受卻完全相反,畏懼、混亂、動搖等等負麵情緒象瘟疫般傳播開來,戰局登時逆轉,聖教方麵不得不鳴號收兵。
山腳下已經升起上百道炊煙,晚飯很快就會做好,為狂熱的聖教信徒們補充體力。奧本山下,幾個衣飾比其它人要華麗得多的冰雪法師和武士向著奧本山頂不住指指點點。其中一個頭戴高冠、身披象牙白法袍的老者是整個帝國南部位階最高的大神官,也是此刻的領袖人物。他身邊的幾個武士首領正在詳細解說著明天的攻山計劃。
奧本山山勢極為險峻,隻有幾條狹長的能夠容人上下的通道。當初摩拉選定這裡的原因並非因為奧本山是什麼聖地,惟一的原因就是因為它的險,也許方圓千裡之內,奧本山是最易守難攻的地方。
僅僅幾天時間,奧本山下就聚集了銀之聖教數萬名信徒。他們夜以繼曰的攻山,可是狹窄的山道上沒有任何回旋餘地,兩方交戰處最多隻能容納二、三十人同時戰鬥。往往最前方的幾十人戰死後,後方的信徒就會被教友的屍體所阻擋,很要費一番功夫才能爬到智慧之眼信徒的工事前。這樣,人數比聖教少了數十倍的智慧之眼的信徒和狂信法師們,總是可以得到寶貴的喘息時間,堅持下來。
實在支撐不過時,智慧之眼教徒就會推出守城時才會使用的巨弩,如此近距離下,巨弩一箭之威,足可以連穿數人而去勢不竭,給予聖教教徒極大打擊。所幸這種很具破壞力的武器,智慧之眼已經剩餘不多了。
為首數名冰雪法師、神官和雪宮武士商議之下,決定改變戰術,將能夠戰鬥的聖教信徒分成數十梯隊,一波波連續不斷的進攻,以求耗儘山頂諸人的體力。這種戰術把智慧之眼所據天險的優勢抵消了不少。
在那些懂得軍事的雪宮武士首領眼中,時間不是問題。寒冷和缺乏休息會逐漸耗儘智慧之眼教徒的體力,狂信法師們的魔力也會一天比一天少。而輪換下的聖教教徒不光有足夠的食物,還可以安穩地睡眠以恢複體力。時間拖得越長,勝利就離他們越近。
在那位老神官眼中,被囚信徒的生命也不是問題。現在戰死在奧本山上的聖教信徒數量早已經幾十倍於山頂被囚的信徒。他惟一關心的,就是智慧之眼的聖女摩拉和數十位狂信法師的生命。誰都知道智慧之眼能夠如斯崛起,至少有一半是這位具有不可思議的鼓動力,以及極為罕見的天然魅惑之力的聖女功勞。
如果可以,他願以千名信徒換取一位狂信法師的生命。而如果犧牲十萬信眾可以換取摩拉的滅亡,他也一定會願意的。反正帝國子民多的是,信徒死了還可以繼續招募。
隨著時間的推移,奧本山攻防戰曰益慘烈。為了攜帶足夠的攻防物資上山,智慧之眼的信徒們沒有帶上足夠的口糧,而且為了抵禦山頂的寒冷和補充消耗的體力,不論是信徒還是狂信法師的食量都大增。但這一切早在上山之前就已有解決的辦法。
摩拉依然無時無刻不在祈禱著,從她身上湧出的光輝溫柔地引導著狂信法師們的魔力,驅逐著他們身體上的疲累。她能夠清楚地感覺到每一個幸存信徒的狀態,知道他們儘管意誌仍無比堅定,但身體都已瀕臨崩潰的邊緣。
摩拉知道食物的來源,也默許了這個解決方案,對她來說,隻要能夠堅持到祭祀那一天,任何手段都是神聖的。
實際上智慧之眼的信徒們隻帶了不足三天的糧食,因為每一具敵人的屍體,都可以看成食物!
除此之外,聖教信徒的屍體還被堆到一起,再澆上冰水,過不了多久,就變成一座極堅固的壁壘。而在上山的道路上,死傷者的熱血一路拋灑,直到山下。在這潑水成冰的季節,血水一層覆蓋一層,早已凝成厚厚的梯形冰層。
光滑的冰層無疑又為聖教信徒的攻山造成了極大的困難。儘管如此,在絕對的力量對比前,在聖教的車輪戰術下,智慧之眼的信徒仍然一天比一天少。
明天,就是祭祀的時候了。
當晨曦照亮奧本山之時,摩拉終於結束了漫長的祈禱,徐徐站起。幸存的十餘位狂信法師和三百多名信徒立刻團團聚攏過來,他們身上帶著輕重不一的傷,然而眼中充滿了光明和希望!
此時銀之聖教的休整也已告一段落,接下來,就該是無休無止的全力攻山。
老神官在眾信徒的簇擁下,來到了奧本山下。他手裡拿著冰雪女神的教典,向山頂用力一揮,聲嘶力竭地吼著“殺了妖女和邪惡的狂信法師!為了女神!”
“為了女神!”巨大的聲浪中,一隊隊信徒開始堅定地向奧本山攀登。
老神官又發出一聲鼓舞士氣的大吼。“去拯救我們的兄弟吧!為了女神!”
然而他心底真正的聲音卻是“那幾十個倒黴鬼肯定救不回來了。”
仰望著即使在百米山頂依然能輕易辨認的那團乳白色光暈,老神官想起了有關智慧之眼聖女的種種傳言,忽然感覺到有些口乾舌燥。也許活捉她會是個不錯的主意。不過理智也同時告訴他,這一點也不現實。
老神官捋捋了代表威嚴和資曆的雪白長須,另一個念頭浮起,這次宗教戰爭結束後,聖教不能再固步自封,是時候為冰雪女神座前遴選幾位聖女了。
另外幾位雪宮武士首領和冰雪法師也和大神官仰望著奧本山頂的同一個地方。一想到那位傳奇般的聖女終將倒在交錯的刀劍之下,心裡竟同時感覺到有濃濃的不舍。隻希望她死的時候,麵容沒有被劃破,還能看看她的容貌。幾個男人這樣想著。
攻擊開始,聖教信徒潮水般湧向山頂。當奧本山上殺得如火如荼之際,似是戰火觸怒了哪位神明,大地竟微微地顫抖起來。一位雪宮武士忽然回頭,臉色當即大變!
遠方地平線揚起白色煙塵,向奧本山滾滾而來,那是雪原被無數鐵蹄踐踏帶起的冰屑彌漫而成。片刻之後,銀之聖教幾位首領都已經看清伴隨煙塵而來的,竟是數千鐵騎!
在騎兵身後,跟隨著數不清的步兵。這支殺氣騰騰軍隊的旌旗上沒有任何標記,暫時還看不清它的歸屬,可是從其列隊行軍的架勢看來,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隊,銀之聖教諸人心中都升起一陣不詳的預感。
領軍的將軍體態輕盈,正是紫荊蝴蝶。她微一抬手,近兩萬的阿雷公國大軍停下了腳步,在她身後列好戰陣。
麵對著奧本山下十萬聖教信徒,紫荊蝴蝶嗆的一聲抽出佩劍,向前一揮,高聲喝道“全軍出擊!不留戰俘!”
北國冰原,山口處同樣進行著舍生忘死的戰鬥。以萬計的銀之聖教信徒高唱著聖歌踏進山穀,向那敢於阻攔他們、微不足道的千餘智慧之眼信徒撲去!
峽穀的儘頭,是一片數十米長的傾斜土坡,土坡上覆蓋著厚厚的光滑冰層,那些不通武技,隻是身體健壯的聖教教徒根本無法在土坡上立足。這道土坡並非自然形成,而是由驚世的魔法之力硬生生地從平地中提升起來。坡地上麵還殘留著濃鬱的魔法氣息,隻是魔法氣息中那厚重的死靈味道讓人難以忍受。
但是銀之聖教信徒人多,這些狂熱的教徒如同南方原始森林中的行軍蟻一樣,後麵的推著前麵的,一步步擠上了覆冰的土坡。如果前麵的人不動了,他們就在後麵用力推,實在推不動,就從同伴的頭頂上爬過去!
山坡頂又有一道數米高的平台,高大的提克頓人首領紮古爾率領著提克頓戰士站在平台上,築成一道鋼鐵壁壘。他們手持特製的巨型鋼盾,用力向外推擠,每推一下,都會有數個銀之聖教的教徒從高台上摔落。推擠之後,提克頓戰士的巨斧會緊接著呼嘯落下,將那些還攀在巨盾上的聖教信徒軀體輕易地砍開。
此時開戰不久,紮古爾的前半邊身體已經徹底變成了紅色。他身後的地麵上插著十餘柄精鋼戰斧,一把砍壞了,砸彎了,紮古爾就將戰斧擲向麵前的人群,某個倒黴的聖教信徒就會被砸得頭破血流地摔下去。然後他會反手抽一把新的戰斧再行廝殺。那閃耀著青色光芒的巨大戰斧咆嘯著、飛旋著,每一次出擊,總會帶走幾條生命。
提克頓戰士身後站立著月之暗麵的精靈們,他們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將一支支利箭傾瀉到銀之聖教教眾身上。利箭的箭尖上都閃著幽藍的光芒,全部喂有劇毒。這樣的箭不需要瞄準,隻要劃出一道傷口,就會收割走一條生命。
芙蘿婭飄立於天空中,她施法的手勢妙曼優雅,似在翩翩起舞,咒語、手勢、卷軸齊發,雷獄戒指的威力被她發揮到了極致。那雙素手間電光繚繞,無數各式閃電魔法若急風驟雨般向銀之聖教的冰雪法師們傾瀉。
閃電類魔法速度快、殺傷力又強,而且小妖精渾身上下不知有多少增幅魔攻魔防的高階道具,她又心狠手辣,絕對是窮追猛打、斬儘殺絕的典範,因此自開戰以來,已經有三個冰雪法師倒在她的魔法之下。那第三個冰雪法師還是躲在信徒之中,僅僅是向她偷偷放了一顆冰球而已。結果冰球還未觸到芙蘿婭的防護罩,他已經被小妖精接連四記落點精準的閃電給殛成焦炭。
芙蘿婭的位置占據了製高點,除了重點對付聖教的冰雪法師外,她另一個任務就是兼顧整個戰場形勢,適時給予魔法支援。看她解決了被發現的冰雪法師後,就會象一隻彩蝶般飛上飛下,忙個不停,時時會用力擲出一個裝滿了魔法藥劑的小瓶,於是一大片劇毒的濃霧就會將數十個聖教信徒籠於其中。偶爾她也會召喚出一道火牆,阻擋住聖教教徒們的腳步,讓高台上的提克頓戰士們可以稍緩一口氣。
此刻,當一個珍貴的魔法卷軸在她手中燃儘後,由染血白骨構成的煉獄之門轟鳴著從地麵升起,噴吐著綠色火焰的冥魔從大門中躍出!
它有些疑惑,疑惑於犧牲品竟是如此之多。
這該是怎樣痛快的一場殺戮啊!冥魔的身軀都興奮得開始發抖。
就在此時,芙蘿婭忽然聽到了一陣極清晰的馬蹄聲和滾滾車輪聲。在這殺聲震天的戰場上,並不如何響亮的蹄聲和車聲不知為何竟能穿透重重聲浪,傳入她的耳中。
芙蘿婭以一名魔法師的敏感立刻發覺聲音來源異常,隨即拉升高度,警覺地望向遠方。
冰原儘頭,有一輛四駕的馬車正狂駛而來,車廂上冰雪女神的徽記反射著冰原的光芒,顯得無比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