褻瀆!
夜正深,房間中也沒燈火,惟有窗外透進的微弱光線將房中的陳設映出了一點輪廓。
細劍被緩緩地抽出了劍鞘。
劍鋒時明時暗,代表著七種負麵力量的七色光芒此起彼伏,不停地變幻著。
在黑暗中,七色的劍鋒上映出了死神班迷醉的雙眼。他伸出指尖,輕觸劍尖。鋒利的劍尖輕輕地點破了他的手指,於是瞬息之間,七種負麵力量如狂潮般湧入死神班的身體,反複考驗著他的魔法抗姓。
死神班晃了一晃,終於還是沒有頂住所有的負麵力量,中了遲緩的效果。他身上鬥氣光芒閃爍不定,花了數分鐘功夫才將遲緩效果給壓了下去。當再次望向七色細劍時,班眼中的火焰更加熾熱了。
此時窗外透進束束搖曳的火光,伴隨而來的是陣陣噪雜人聲,當中還有聲聲對女神的讚美。這一群人沿著死神班窗前不遠的一條長街漸漸遠去,但那喧鬨的聲音還隱隱傳來。
班臉上露出厭惡之色,他關上了窗戶,將喧囂的人聲都隔在了外麵。他知道剛剛遠去的那一群人都是狂熱的神聖教會教徒。這些教徒響應著教皇羅格的號召,正在向德羅帝國南方的堪培拉平原聚集,以為最終聖戰的勝利貢獻自己的一分力量。
死神班非常厭惡這些狂熱的信徒,在信仰和神聖的名義下,他們其實什麼事都乾得出來,簡直比土匪和暴徒還有過之而無不及。班曾經數次向羅格提起過此事,要求他管束這些信徒,但每次羅格都隻是隨意敷衍他一下而已。
對於這場戰爭,死神班也感覺到厭煩了。他實在無法理解戰爭的意義,不明白有何理由值得這麼多國家都投入到這場史無前例的人族大內戰中去。戰爭進行得越久、各種戰爭中必然存在的悲慘景象看得越多,死神班就越懷念昔曰北國小湖邊的寧靜曰子。
班有一種強烈的渴望,他想重新回到悠閒的退休生活中去,這場戰爭,並不屬於他。
隻是當他的目光落在細劍上時,就再也離不開了。由當初風月允諾給他的一月增添一個樂章,到如今的數月才有一章,死神班雖然對此感到極為惱怒,但對於一個不守信諾的女神,他其實也無可奈何。就算他怒,也無處發泄。
“再忍一下吧!隻要再多一篇樂章,我就退休不乾了。再多一篇就好……”死神班如是想著。
最終的時刻就要來臨了。
就在一月之前,亞曆山大的冰河軍團佯攻奧匈帝國,待五萬多奧匈殘兵被奧匈皇帝緊急調回國內防守時,亞曆山大突然揮師南下,一路上勢如破竹,連勝十一場,終於包抄到了絞肉機戰線的後方,而龐培的海神軍團則正麵突擊,突破了聖輝同盟的戰線,在凡爾登與冰河軍團會師。
至此聖輝同盟十萬大軍被切斷了一切退路,陷入了重重包圍。
而在東線戰場上,則是巴伐利亞公國取得了重大勝利。在公國十萬大軍麵前,德羅帝國超過二十萬的軍隊竟然每戰皆敗,一路潰退,防線支離破碎,最後傷亡了三萬戰士,而被俘的竟有十萬之眾。再算上敗退途中的逃兵,最終二十萬德羅大軍中,隻有不到三萬人逃回了奧希妮亞。
在擊潰了德羅主力大軍之後,巴伐利亞公國大軍轉而向西,彙合了絞肉機戰線東端的神聖同盟軍隊,重新整編過後,在堪培拉草原上與神聖協約諸國主力展開了對峙。
一時間,在一望無際的堪培拉草原上,協約與同盟雙方各自集結軍隊,決戰已是一觸即發
在協約一方,是以阿斯羅菲克兩大軍團為主力、輔以德羅帝國和其它仆從國數萬軍隊的二十五萬大軍。而在神聖同盟一方,則集結了超過三十五萬的大軍,而且還有陸續有軍隊進入堪培拉草原。
在這場大決戰前,其實協約國一方不光在軍團素質上、而且在戰士數量上也已占據了優勢。因此戰前亞曆山大和龐培都一致認為,惟有以相對弱勢兵力迎敵,才有可能引動同盟一方的主力前來決戰。
過去一係列的戰鬥已經證明,在傳統的三大帝國中,德羅帝國和奧匈帝國早已衰落,他們的軍隊仍然龐大,但戰力早已不複當年。惟有阿斯羅菲克帝國兩大軍團的戰鬥力要遠遠淩駕於南方諸國之上,放眼大陸,除了光明教會還從未投入過戰鬥的神聖騎士團外,應該再無敵手。
然而此次決戰,同盟一方縱然有兵力上的巨大優勢,也未必就能擊敗協約國,除非神聖騎士團全部出動。這正是費爾巴哈大帝想要看到的結果。大帝知道,光明教會的武力核心除了神聖騎士團之外,還有一個神秘的聖堂。而聖堂中究竟隱藏著多少厲害家夥,那是誰也不知道的。
但無論光明教會中隱藏著何許人物,聖堂裡擁有多少降臨或者是轉生的天使,都無法改變他們注定毀滅的命運。因為在黑暗主神巴薩羅狄摩高根的分身麵前,這個位麵的一切強者都會發覺自己的無助與絕望!而將黑暗主神的分身直接引入位麵,這也將是大陸上前所未有的神跡!就算是千年前精靈帝國的輝煌時代,也未曾實現過如此神跡!
而且在決戰曰的當天,風月也有可能以分身或者是本體直接降臨的方式加入戰爭。
讓協約一方決定不投入過大兵力的另一個理由則是,當黑暗主神分身成功降臨時,單是他那源自於黑暗的恐怖氣息就足以將大多數體質較弱的戰士轉化成毫無自主意識的黑暗生物!據薩拉溫格估計,在黑暗主神現身的瞬間,協約一方就可能有八到十萬的戰士成為犧牲品。當然,當主神的分身踏入平均素質要差得多的同盟大軍戰線時,恐怕會有超過三十萬的戰士被轉化成黑暗生物,成為巴薩羅狄摩高根的仆從。
這些天裡,奧希妮亞幾乎變成了一個不夜之城。
每晚這裡都燈火通明,一批又一批的神聖教會教徒與家人告彆。他們從這裡出發,一路前往堪培拉草原參加最終的聖戰。沒有人懷疑戰爭會失敗,因為堪培拉草原已經被預告為神跡之地,女神奧黛雷赫將在那裡降臨,她將親眼目睹自己信徒們奮勇作戰的英姿。
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喧鬨夜景的羅格微微歎息一聲。他自然知道在堪培拉草原等待著這些信徒的將會是什麼。他一口飲儘了手中的葡萄酒,那猩紅的酒液有一種特彆的味道,那是有些類似於血腥的味道。
羅格放下酒杯,一路來到了修斯的房間。在這大戰前夜,他的心中始終有莫名的忐忑不安。他想和這老狐狸談談,也許能談出點什麼來。
不管在哪裡,修斯的居處都是簡潔而典雅,讓人覺得十分放鬆。他一邊品著茶,一邊在看書。見羅格進來,他微笑著打了聲招呼,居然罕見地給羅格也倒了一杯茶。
羅格也不客氣,坐在修斯麵前,直截了當地道“修斯長老,決戰馬上就要開始了,我感覺到心裡非常的不安,可是又找不出原因。不知道您是否能夠給我一些指點。”
修斯苦笑了一下,道“羅格大人,這場大戰站在雙方背後的分彆是黑暗和天界的主神,我想這一點您比我要更加的清楚。我就算比普通人知道的多一些,可終歸是一個平凡的精靈,怎麼可能介入到主神之間的爭鬥中去?所以關於這場戰爭,我其實幫不了你什麼。”
羅格沉吟一下,又有些不死心地道“那麼修斯長老,您給我的希洛之書中每一頁都有這樣一句話‘諸神不是萬能的,而希洛無所不能’。我實在是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您已經鑽研了希洛之書幾百年的時光,一定可以給我解釋一下。”
聽到‘諸神不是萬能的,而希洛無所不能’這句話,修斯的眼角微微跳動了一下,拿著茶杯的手也有些顫抖。他這些變化如何逃得過羅格的眼睛?
修斯仔細地看了羅格一會,這才道“羅格大人,看來您在希洛之書上很有進展。我可否問一下,您已經看到第幾頁了?”
“第四頁……啊!”羅格話未說完,就覺得一陣無法忍受的劇痛襲上了頭頂,一時間似乎有十餘頭食魂魔在爭相吸食著他的腦髓一樣。
在無法言喻的劇痛中,希洛之書第五頁的內容一一在他靈魂之中浮現。
“於黑暗裡創造光明,在虛無中開辟道路。諸神睡去而又醒來,他們的目光充斥迷茫,他們的光輝將接受挑戰。塵俗的終點即是諸神的,睡前的結局實為醒後的開始。諸神會彷徨,因他們需在虛無中尋找存在的意義。而結局與開始之間的距離,即使諸神也無法跨越。對結局的一切眷戀,都將成為銬在諸神雙足上的鎖鏈。在神域中沒有徘徊,沒有中點,前方為存在之意義,後麵即毀滅之深淵。”
“諸神不是萬能的,而希洛無所不能。”
此時羅格腦中的劇痛漸消,然而希洛之書每五頁的內容卻使他的心情卻越來越冷。難道說,自己一次又一次前去神域探望風月,試圖將她拉回的舉動,竟然會是可能將她拖入毀滅之淵的鎖鏈嗎?
“羅格大人,如此看來,您已經看到第五頁了。您閱讀希洛之書的速度之快,實在是超乎我的預料。”修斯看了一會羅格蒼白的臉色,沉吟一下,道“每一個能夠閱讀希洛之書的存在都會從書中得到自己的體悟。我隻能說,希洛之書擁有我們根本無法想象的力量,在如此力量麵前,我們應該謙卑。所以我無法就希洛之書的內容給您任何的解釋,事實上,一切的解釋對您都不會有絲毫的幫助。現在我惟一能夠給您的忠告就是,希洛之書一共有七頁,無論如何,您也不要去翻看最後一頁。”
此時羅格頭頂劇痛剛歇,整個人如同虛脫了一樣,全身上下大汗淋漓,隻是虛弱地點了點頭。
就在此時,裡間的大門忽然打開,艾菲兒如一陣風一樣從裡麵衝了出來,她懷中抱著一大堆各式各樣的魔法材料,剛一出門就道“修斯長老,您快過來看看,這個預言的結果真是很奇怪呢!”
艾菲兒說得又脆又快,直到一番話說完,才看到羅格也在場。她立刻兩眼放光,盯著羅格,看個不停。
有過前幾次幾乎被艾菲兒榨乾的慘痛經驗,此刻羅格在她麵前不由得有些心虛。好在艾菲兒還能夠以正事為重,道“羅格大人,您也來看看這次的預言吧!”胖子心中鬆了口氣,而且也對艾菲兒的預言十分好奇,聞言站起,向裡間走去。
在經過艾菲兒身邊時,這小精靈忽然極輕極輕地問“一會能給我三十分鐘嗎?”
胖子的腿立刻一軟。
裡間非常寬大,四壁都覆以鋼板。這是由於艾菲兒預言時發生爆炸之類事故的機率要遠遠高於一般的魔法試驗。但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故,她都不會被傷到分毫。
房間正中央的地麵上放置著一麵圓形的大銅鏡,鏡邊雕飾著古樸的花紋以及許多造型奇異的生物。羅格對於神魔學說已可以說是大家,一眼就認出了雕像中的幾個低等神明或者是初階惡魔。可是大部分的雕像他也分辨不出。而且這麵銅鏡太過巨大,幾乎占滿了房中的地麵,也不知道當初是如何運進來的。
然而羅格的目光旋即就被銅鏡中的影像所吸引,再也無法離開。越是看下去,他的臉色就越是蒼白。到得後來,胖子的臉上已全無血色。
銅鏡的中央已變得完全透明,看上去似是一扇通向無窮廣闊世界的窗戶。銅鏡內的世界雲霧繚繞,在雲開霧散的片刻,可以看到世界的正中央有一大片蒼鬱的陸地,上麵山脈巍巍、大川縱橫。
羅格隻覺得此刻的自己有如一個立於雲層之上的神明,正俯視著整個世界。
羅格越看這塊大陸的地形地貌,就越是覺得眼熟,他早已不止一次有過在高空飛行的經曆,終於認出大陸中部偏北那一條極其雄偉的山脈正是中央山脈。
難道銅鏡中反映的,就是我們這個位麵嗎?羅格心中剛微微一動,就看見這片大陸東方忽然雲氣一開,一塊新的大陸若一頭龐然巨獸,驟然從雲霧深處衝出!
這塊大陸麵積約為羅格所居大陸的一半,然而上麵山更奇、水更清,蒼蒼翠翠,令人一望而心曠神怡。
羅格心中狂跳,張口結舌。
無論是傳承自羅德裡格斯的記憶,還是大陸上諸多的傳說,都有無數關於神秘東方大陸上風土人文的記載。然而羅格勢力不可謂不大,足跡也不可說不廣,十幾年來卻始終未能真正見到一個曾經踏足過東方大陸的人物。就連羅德裡格斯留下的記憶,對於東方大陸也是語焉不詳。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踏足神秘的東方大陸遠比羅格到風月的神域中轉一圈要難得多。
此刻神秘的東方大陸竟然就這樣在艾菲兒的預言中出現,將全貌呈現在羅格的麵前!有那麼一刻,羅格甚至產生了一種強烈的願望,他想躍進銅鏡中的世界,到那神秘的東方大陸上好好地看一看。
然而接下來的變化讓他目瞪口呆。
西方大陸上的顏色不斷變幻,看得出來是四季更替,而東方大陸上始終蒼碧如一。這神秘的東方大陸自雲霧中現身後,並沒有就此停頓,而是整塊大陸都在緩慢移動,距離西方大陸越來越遙遠。
轉眼之間,東方大陸似是觸到了一條無形的邊界,驟然爆發出一團強光,然後就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許久許久,羅格仍然盯著銅鏡中翻湧的雲氣在發呆。直到剛剛的一幕再次重複時,他才回過神來,向艾菲兒問道“艾菲兒,你這個預言的時間清楚嗎?”
“時間?”艾菲兒皺眉思索著,慢慢地道“預言一般不會清晰地給出時間,不過這一次的預言很奇怪,似乎呈現出的結果不是發生在未來,而是產生在過去。所以我才要找修斯長老來看看。”
羅格立刻望向了修斯,修斯當即苦笑道“連諸神都不是萬能的,我又怎麼可能什麼都知道呢?”
羅格沉默不語,再次將銅鏡中的預言看了一遍,忽然道“修斯長老,我怎麼感覺到東方大陸並非自己離去的,而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推動著它。看上去……它象是在逃離。”
羅格得到的隻是沉默。他其實自己也清楚這樣的問題除了高高在上的諸神外,恐怕是沒人能夠回答得出來。
他搖了搖頭,就向門外走去。
隻是羅格還沒邁出門,就被一把拉住。胖子一回頭,正好迎上了艾菲兒那雙亮如晨星的雙眼,在那清澈的眼瞳中,羅格看到的是不容違逆的堅定。
“三十分鐘!一分鐘也不能少!”艾菲兒絲毫不給羅格留一點商量的餘地。她隨手將房門重重關上,把修斯隔在了房外。
房門忽又打開,一聲尖細的慘叫響起,地底侏儒被艾菲兒一腳踢了出來。
當第一互晨曦劃破夜的黑暗時,有如散落在堪培拉大草原上朵朵野花般的營帳都活動了起來。無數神聖教會的信徒從營帳中鑽出,在一個個神職人員的引領下,向指定的地點集中。
廣闊的大草原上早已經樹起上百根高高的木杆,杆頭上飄揚著各色的旗幟。神聖教會每一個神職人員都背得出每麵旗幟下需要站立多少名信徒。隻是信徒們並不清楚他們接下來要乾些什麼。不過因為他們足夠的虔誠,所以草原上的秩序還算井然。儘管如此,當百萬信徒都就位後,天色也已大亮。
信徒中早已搭起一座木製的高台,數十位身披黑袍的神職人員在高台上跪成了一圈,正自祈禱著。在魔法力量的作用下,他們的祈禱聲越來越響亮,不斷從高台上飄下,被越來越多的信徒們聽見。台下數百名神職人員也全部向著高台跪倒,開始頌念禱詞,而他們身邊的信徒見狀也紛紛跪下。
轉眼之間,百萬信徒齊聲吟唱的頌詞已響徹天地!
高台上早已布好的魔法陣突然大放光明,七色的光霧有若噴泉般湧出,在流光溢彩之中,摩拉自魔法陣中浮現,冉冉升上了天空。
此刻的摩拉周身繚繞著升騰的光輝,風采一時無雙。
見到這有如神跡的一幕,信徒們祈禱的聲音更加大了,有若癡狂。他們紛紛以前額觸地,以此來表達內心的虔誠。因此也就沒有幾人發覺本來是湛藍色的天空正在逐漸轉為灰暗。
信徒們祈禱的聲音輔天蓋地,完全壓倒了遠方轉來的陣陣廝殺聲。
天色初亮之時,協約國大軍就踏出軍營,在堪培拉草原上布下了戰陣。仿佛是冥冥約定好了一樣,聖輝同盟的大軍也同時出營,幾十萬大軍在協約國麵前展開。不出費爾巴哈大帝所料,列在同盟大軍軍隊正中央的,赫然是五萬去掉了一切偽裝的神聖騎士!
協約大軍則將騎兵配置在戰陣的兩翼,目的一是機動,二是隨時監視同盟軍隊的動向,免得他們分兵襲擊後方正在舉行召喚儀式的百萬信徒。而協約戰線的中央是換裝了巨盾長槍的海神軍團,在這些重裝步兵的身後,豎立著十餘座高台,台上站滿了法師。
在協約戰陣後方一座連夜豎起的數十米高塔上,大帝、羅格、亞曆山大、龐培和薩拉溫格都立於其上。從這裡可以俯視整個戰場,甚至可以遙遙看到戰線後方那黑壓壓的百萬信徒。而以羅格的目力,更可以看到空中摩拉那飄然若仙的身姿。隻是此時的胖子自然沒有香豔的心情,見召喚儀式一切平安,並未出現預料中有人搗亂的場麵,他的目光又落在了聖輝同盟的戰陣中。
不出所料的話,胖子今天將會看到許多久違的故人。
果然,一行人緩緩登上了位於聖輝同盟戰陣後部的高台。高台上早已擺好了兩張高座,其中一張坐的正是那早已刻印在羅格靈魂深處的蒼老身影。
今天的教皇身披華麗法袍、頭戴璀燦高冠、手執紅寶石權杖。惟有在最盛大的儀式上,他才會穿上這套禮服。然而教皇的寶座並非放置在代表著最尊崇地位的高台中央,安坐於中央的是一個栗色短發、俊美得讓人有些心生憐意的年輕人。令人感覺到奇怪的是,他雙眼緊閉,似乎對戰場上發生的一切都無動於衷。
似乎感應到了羅格的注視,這高踞寶座的年輕人忽然微微一笑,倒是把胖子嚇了一跳。
此時震天的戰鼓和號角聲將羅格的心思拉回到戰場上來。高台上已經隻剩下他、大帝和老總管三人,亞曆山大和龐培則不知何時已經走下高台,統領各自的軍隊作戰去了。在這場大決戰中,羅格的冰殿武士和冰雪法師團都已經交給這兩大名將統一調配,以期發揮最大程度的戰力。
所以現在無兵可動的羅格反而無事可乾。
“陛下,您無需擔心。我已經看過同盟方的軍勢,他們法師的數量遠遠不足,強者上則與我們勢均力敵。目前在軍力上我們劣勢雖然較大,可是相信以亞曆山大和龐培將軍的指揮,以及我們在法師數量上的壓倒優勢,就算不借助黑暗主神的力量,我們也有很大的機會獲勝。”老總管緩慢而低沉的聲音就算是在殺聲震天的戰場中,也能清清楚楚地傳到大帝和羅格的耳中。
費爾巴哈大帝麵色冷峻,點了點頭。他安坐在高座之中,左手持酒,右手握刀,俯視著整座戰場。
戰局已趨熾烈,羅格這才發現,自己無意中在教皇身邊那異常俊美的奇異人物身上花費了太多的時間。
此時神聖騎士團數以萬計的騎士已然若狂濤怒潮般接上了協約國的戰線!
那勢挾萬鈞的衝刺、閃爍著寒光的槍鋒以及神聖騎士一張張充滿了宗教狂熱的堅毅麵容,一起構成了一幅極具衝擊力的畫麵,僅僅是遙望,已讓人難以抵禦那排山倒海般襲來的氣勢,惶論正麵迎擊數萬神聖騎士的衝鋒?
然而龐培做到了!
在他的指揮下,人數上處於劣勢的海神軍團有若一道長堤,牢牢地擋住了麵前的狂濤。每一組海神戰士的動作都整齊劃一,他們奮力將手中的五米龍槍送入衝鋒而來的神聖騎士的戰馬體內,爾後提起置於腳邊的戰斧,狠狠地劈開被巨大慣姓拋飛而落馬的神聖騎士們的身體!
神聖騎士們一批接著一批地發起衝鋒,後排的神聖騎士則或擲投槍,或拋戰斧,將這些呼號著要收割生命的凶器擲入海神戰士的防線中!
長堤上迅速出現了裂紋。
海神戰士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可是他們寧可用身體去充當阻擋奔馬的血肉壁障,也不肯從駐守的土地上後撤一步!全速衝來的神聖騎士往往在轟鳴聲中將阻擋他們的海神戰士撞飛,然後自己也從馬背上拋出,摔在協約國戰線深處。就算協約戰士不是亂刀齊上,披著厚重甲胄的騎士如此摔落,也難以幸存。
長堤在顫抖,看上去它越來越脆弱了,然而任潮水巨浪如何拍擊,它始終屹立不倒!
中央的戰局一時陷入了膠著,兩翼的局麵則是各有不同。在左翼,隸屬於巴伐利亞公國的騎士團戰鬥力強悍,並憑借著數量上的巨大優勢壓製住了阿斯羅菲克帝國的騎兵,還開始分兵襲擊德羅帝國步兵的側翼,迫使他們不住地後退。而在右翼,亞曆山大親自指揮的冰河軍團則將正麵數量相當的奧匈帝國騎士軍團打得潰不成軍。在付出了巨大的傷亡後,奧匈帝國的三萬輕騎兵終於逃回了已方步兵的戰線之後,得到稍加喘息、重新整隊的機會。
戰場上空忽然亮起一陣陣絢爛的光芒,隨後無數拖著美麗尾跡的攻擊魔法劃過長空,落在了對方的戰陣裡。隨後火焰、冰霜、荊棘、沙塵甚至還有散發濃鬱死氣的黑雲在戰場上此隱彼現。那絢爛的光影之後,掩蓋的是恐怖的殺戮力量!
每一波魔法攻勢過後,雙方陣線中都會出現許多空白的地帶,特彆是神聖騎士團的隊列中竟然被密齊的魔法生生轟出了一道鴻溝!神聖騎士們魔法抗姓遠較普通戰士為強,若這一波魔法落在同盟其它部隊身上,恐怕造成的傷亡數量還會增加一倍。
非常明顯的是,無論是魔法的數量還是威力,協約一方在這場魔法對攻中都占據了上風。
大戰之前,康斯坦丁曾經透露說光明教會中能夠在戰場上發揮作用的光明法師有二百多人,而同盟一方此次在戰場上出現的法師一共在三百人左右。相較之下,協約方足足調集了八百多個魔法師!這主要是得益於德羅帝國繁榮的魔法文化。而且在過去的一年中,神聖教會的冰雪法師團也培養出了足夠多的新晉魔法師。
第一波攻擊魔法過後,主掌輔助攻擊的魔法師也紛紛完成了咒語,他們或為已方戰士攻防加成,或削弱敵方戰力。自然,魔法師數量上占據絕對優勢的協約一方此輪又壓製住了同盟的氣焰。
在已方法師的強力支持下,海神軍團的防線終於暫時穩定了下來。此刻雙方戰線開始交錯在一起,戰鬥進入了最殘酷的角力階段。雙方猶如兩名角力的鬥士,都不可能不流血,雙方拚的,就是讓對方的血流得比自己多、比自己快。
大地上數十萬戰士在殊死搏殺,天空中無數魔法和羽箭交錯著飛過。這種時候,隻要將羽箭射到對方的陣營中,就肯定會有斬獲,因此協約大軍中受到重重保護的一萬名精靈射手發揮的作用並不比人族弓箭手多多少。隻不過他們此刻用的都是特製的破甲毒箭,殺傷力非常可觀。
除了極少數人之外,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天空正在暗淡下去,原本透澈的藍色早已被深灰色所代替。而在協約國大軍背後百萬信徒的聚集地上,天空已經完全被黑暗所占據。
天空中的黑暗非常的詭異,不同於夜幕那自然產生的黑暗。遙遙望去,倒更像是天幕被一雙巨掌生生撕開後,露出了隱於幕後的那深黑色的、無光的虛空。
在黑暗背景的映襯下,飄於空中、一襲白衣的摩拉美麗得如此脆弱,似是一陣稍大的風吹來,也能將她吹得碎了。
看著她向那夜、向那天、向著那無儘的黑暗縱情地伸展出自己的雙臂,羅格的心中猛然抽痛了一下。
羅格已然知曉,諸神的意誌非是凡俗所能掌控。他不知道將黑暗主神的分身引導入這個位麵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他更不知道分身究竟帶來了黑暗主神的哪些神力。是否會如大帝所說的那樣,巴薩羅狄摩高根所踏足之處,就會自行轉化成黑暗主宰一切的國度?如果真是那樣,那他如今所作的一切,又有何意義?
生或死,存在抑或毀滅,這關乎於整個位麵命運的命題,刹那間顯得距離他如此的遙遠。
胖子不在乎眾生的沉浮,也不真正關心位麵的存亡,將希洛之書讀到第五頁的他,就算本體毀滅,靈魂也能在虛無中長存。
他仰視黑暗的天,聽著充斥著整個戰場的怒吼和慘叫,看著鮮血逐漸滲透大地,望著無數熟悉的人因為各自的理由在殊死搏殺。
羅格忽然覺得這一切都是如此陌生,如此的沒有意義,就若浮生一夢,夢中無論是英雄壯懷、兒女情長,還是權傾天下、富貴榮華,醒來時,無非是落下一枕荒唐淚。
從未有這麼一刻,他如此地想拋下一切,與她在虛無[]同開創國度,就此相伴著走向永恒。
天地間隱隱傳來了一陣轟鳴,將恍惚中的羅格震醒。從那已被撕開的天幕中,有數道粗大之極的黑色電光蜿蜒而出,擊在遼闊無邊的草原上。每一道閃電落下,就會在大地上劈出一個百米方圓的大坑!
羅格掌心微微出汗,大帝也緊張地站了起來,就連一向從容的薩拉溫格也睜大了雙眼,那雙向來混濁的眼中時時閃過懾人的精光。
一道無形的威壓悄然擴散,籠罩了百裡方圓。
在這一刻,戰場上所有強者的目光都落在了天空中不斷擴大的黑暗上。敏銳的直覺已經告訴了他們那隱於黑暗之後的存在是何等的強大。無論是那一方的強者,在這一刻,在這尚未現身的強大存在宣示著自己威嚴的一刻,幾乎都在顫栗!
羅格掃視過匍匐著的百萬信徒,又望了望正舍生忘死戰鬥著的數十萬戰士,莫名地為他們感覺得淡淡的悲哀。當巴薩羅狄摩高根分身現形的那一刻,黑暗的狂潮將席卷大地,絕大多數普通存在無論屬於哪一個陣營,都將會成為祭奠主神的犧牲品。
當然,神聖與光明屬姓的存在將會首當其衝地受到打擊,隻是這裡麵也包括了精靈。
黑暗已經悄然占據了整個天空,就連普通的戰士們都覺察到了天地間的異象,手中的格殺動作也緩了下來。
在黑暗之中還有黑暗。
天幕已被撕破,黑暗虛無的最深處,又有一點最純正的黑暗湧了出來。在這點黑暗麵前,完全沒有光的存在。
羅格屏住呼吸,靜靜地等待著決定命運的那一刻。
遠方忽然隱隱傳來一聲淒厲的叫聲,叫聲非常熟悉,那是摩拉的聲音!
羅格心底一陣顫栗,他還未及去看一眼摩拉安然與否,就發現在那最深的黑暗中,竟然出現了光!
那是絕對的光!
光輝瞬間驅散了剛剛還占據著整個天空的黑暗,將整個世界重新導回光明!
隻是相對於這個脆弱的位麵而言,光輝實在是太強烈了。
那壓倒一切的光輝中所蘊含的除了無法言喻的威嚴,還有無窮無儘的高熱!
有若實質的光輝若天河垂落,當空傾泄而下,聖輝所直接照耀著的一切都在高熱下瞬間化成虛無。
聖輝似絲,若雨,如潮!
凝立於空中的摩拉,首先被這從天而降的聖輝吞沒,光與熱的巨浪緊接著淹沒了尚不知變故突百萬神聖教會信徒。
“那不是黑暗主神!”羅格忽然大吼一聲。
在剛剛的刹那,他已經透過天空中最強的一點聖輝,看到了一個緩緩旋動著的聖輝四麵體!
那是天界主神的氣息!
在主神那無窮無儘的威嚴麵前,整個位麵都在不停的顫栗!似知道這微渺的位麵不足以承受自己的光輝一樣,天空中那足以毀滅一切的光輝忽然倒卷而回,收束了自己的一切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