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寂望了黃若一眼,道
“當年,五鳳幫曲大明勾結西夏大將嵬名埋,密謀在蜀地造反,策應敵兵,侵掠我宋地。
哪知往來的信使卻被官軍捉了,那信使身上帶有曲大明給嵬名埋的納降信,才揭發出這件事來。
當時是哲宗皇帝當政,他傳了密旨,命黃將軍調集兵馬去剿滅五鳳幫。令尊一戰斷其首腦,幫主曲大明、其女曲之依皆死在亂軍之中。
五鳳幫自此根基大傷,餘眾不敢再留在大宋境內,便退入吐蕃雪原上的通元穀。唉,後來……那裡又有另一場殺戮。”
黃若登時明白了,為何曲蒹葭對自己爹爹媽媽深惡痛絕,殺了他們,更要放火焚屍
因為自己的爹爹,那個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卻是她的大仇人——
在她小的時候,便奪走了她的媽媽,讓她成了一個孤兒。
她心神激蕩,忽的想起自己幼年時輾轉街頭、孤苦無依的日子,不由得對那個惡女人起了一絲同病相憐之心。
忽又心念一轉“她外公勾結敵寇,我爹爹為國為民,做得絲毫不錯!
這女人要是還有廉恥,便當改邪歸正才是。可她卻想著報仇、重建鳳幫,她同她那外公一樣無恥!”
虛寂緩緩說道“五鳳幫覆滅後,令尊又來到少林寺,為的還是前一次的事。
他天縱奇才,世所罕見。兩年多來,竟於戎馬間隙,以當日千佛論武時各門各派的武功為基礎,創出了一門內功,數套招式。”
黃若忍不住插嘴道“守柔指、居後抓?”虛寂點點頭。
黃若心想“姚姐姐說爹爹所創內功中,糅合了不同門派的心法。那天遇到虛滅大和尚,他也說那路守柔指的運力法門,同少林寺梵淨指頗為相似,原來是這個緣故。”
虛寂接著道“令尊第二次到少林寺,正是要同老衲商討他手創的這些武功,以破解其中一個缺陷之處。”
黃若奇道“缺陷之處?”
虛寂道“千佛論武的初衷,乃是創製出一門武功,令軍中士卒人人皆可習練。可殿上眾人高談闊論的,儘是些深奧的武學。
令尊亦是好武之人,雖知依此創出的武功,定然深奧玄妙之極,大違初衷,卻仍忍不住創出了這些功夫。
他那次來,正是想和老衲參詳,如何將這些功夫刪繁就簡。我們一起探究了十幾日,卻始終未得其法。
想來既要人人可練,又要人人練後脫胎換骨,便似要一物既銳且鈍,既柔複剛一般,本身便是矛盾。
那日傍晚,知客僧領來一名信使。令尊見了信使後,神色大變,呆呆坐在這張桌案前,半晌不發一言。
老衲情知此事或乾係軍情,不便多問,便告退了。入夜後再來的時候,透過窗子,遠遠望見令尊仍端坐案前,臉色黯淡,似是一動也未動過。
他少年成名,向來神采飛揚,老衲從未見他如此喪魂落魄,便想設法勸解。
走到近處,才見窗前伏著一人,一身黑衣,手中長劍已經出鞘,顯然不懷好意。我忙將一串念珠擲了出去,砸在那人劍上。”
黃若心中一驚“是曲蒹葭!”
這想法才一冒頭,便知道自己想錯了,那時她年紀尚小,如何能有這麼大的本事,夜闖少林寺?”
問虛寂道“那人是誰?”
虛寂道“老衲不知。黑衣人驚覺後,立刻躍上屋脊,飛身逃去。單憑輕功而論,實乃武林中一流的人物。
老衲擔心令尊有什麼閃失,也顧不上去追,忙進屋去看,見令尊仍端坐案前,似對窗外之事全無知覺,隻不過這張木案之上,多了四行字。”
他手掌輕輕一揮,案上那幅紙無風自動,卷成了一軸。
紫紅色的木案上,字跡入木七八分
“二三月後二三秋,為君霜濃立中宵,星漢如淚朝朝落,滿月情癡夜夜消。
黃若心中一奇“怎地又是這首詩?”
虛寂伸出一根食指,在“消”字的收尾一勾上輕輕一挑,道“老衲當日看到的時候,令尊指上還蘸著些木屑。”
黃若驚道“是爹爹用指頭刻下的麼?”
虛寂點點頭,道“這桌案乃是硬木所製,堅如鐵石。令尊的這份指力,莫說當世,便是放眼前後百年,隻怕也找不出幾人。”
黃若將指頭探進字跡中,一筆一劃地摹著。虛寂待她摹完最後一筆,又將那幅字平鋪桌上,道
“那晚無論老衲如何勸解,令尊隻是一言不發。待到黎明時分,老衲再來時,見這頁紙上,已寫滿了‘悲’字。
他是當世英豪,一向磊落灑脫,能讓他悲痛如斯的,一定是件極大的傷心事。”
黃若瞧著滿紙的悲字,心中滿是疑團
“那信使到底和爹爹說了什麼,讓他如此傷心?他又為何將這首詩刻在了桌上?”
虛寂道“老衲百般勸解,卻全無效用。令尊愁容不改,眼睛裡也全沒了光采。老衲暗自耽心,隻怕令尊這社稷之器,就此毀了。
後來虛悲師兄生出個主意,尋來十隻號角,在院外一起吹響。
令尊聽得號角聲,精神一振,便似換了一個人一般,猛喝一聲‘有敵來犯!’
待見得師兄設下的機關,哈哈大笑,向我二人一躬,道‘多謝兩位師兄教導。可適棟梁之才,當以社稷為重,豈能自暴自棄!’”
虛寂說到最後兩句時,平靜的語調中也多了幾分激昂。
黃若不由得悠然神往“這才是大丈夫、大英雄的氣概!
不論讓爹爹傷心的是什麼,他的見識,可比那為情所苦的劍魔高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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