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膠著的地方,漸漸隆起了一道血肉堆砌而成的分界線。群豪或死或傷,已倒下了兩三成。金軍矛尖上的亮光卻仍望不到邊——
巨劍的劍鋒折斷了,新的劍鋒卻源源不斷地從熔爐裡澆鑄出來,穿透戰馬鼻孔中噴出的白霧,一往無前地向南刺去。
“三個、四個……”馬頭寨劉寨主瞧了瞧手裡卷了刃的長刀,正要揮向下一個敵人,猛然間肚子一痛。
低頭瞧去,一支黝黑的鐵矛穿身而過。
“左肝右脾,沒救了。”他心頭一涼,雙腿卻猛地一蹬,穿在矛杆上的身子向前竄去,擦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他膽量本不算大,但死到臨頭,卻驀地裡生出了一股血氣,隻想把手中的長刀,刺入眼前那雙得意的眼睛。
突然之間腳下一空,卻被敵兵挑了起來。他左手拽住矛杆向回一拉,身子猛地一沉,長刀如願以償。
劉寨主倒下之處,金兵一排排地馳了過去。群豪在巨劍鋒芒下苦戰良久,終於支撐不住,在一瞬間潰敗下來。
大壩毫無征兆地倒下,成了滾滾激流中的碎石。群豪被鐵騎衝散,東一堆、西一簇地各自奮戰。豪壯者身當敵騎、奮勇揮刀,膽小者則避到了牆下、瑟瑟發抖。
東翼守軍見西邊的同伴情勢危急,不待王忠號令便紛紛左轉,挺著鐵槍樸刀,斜刺裡殺了出來。
眾軍手中所持,遠遠稱不上利刃。從側麵刺出,又缺少兩軍相撞時的力道加持,隻在鐵甲上留下道道白痕,絲毫阻不住金兵向前疾衝之勢。
金兵鐵騎衝散西翼群豪,長驅直入,片刻便透陣而出。
王忠向守在東門旁的百餘騎兵喝道“人在關在,守住東門,彆讓兔崽子們殺出去!”
哪知金兵卻猛地一個左轉,巨劍劍鋒一掉,忽又向東翼守軍後陣殺了過來。
女真人騎術精湛,六騎連排,外馬快、內馬緩,疾奔中轉彎,陣勢竟絲毫不亂。
王忠恍然大悟,樸刀向後一指,大聲呼喝“掉頭、快掉頭!”
守軍急忙轉過頭來,後排變作前排。長槍手撞開身前的弓弩手,亂哄哄地向前跑去,迎敵列陣。倉促中自己人互相踐踏,倒下了不少。
守軍陣勢尚未紮牢,迎麵聯排鐵騎便已衝到。隻聽得砰砰聲大作,前幾排槍手一觸即潰,或被奔馬撞上半空,或被長矛挑在一旁。
王忠接連將數名敵兵砍下馬來,卻阻不住潰敗之勢——他雖然悍勇,卻遠非大將之才,危急之際不能洞敵於先,臨敵之時不能指揮若定,此刻的匹夫之勇又有何用?
金兵長矛平端,馬蹄飛踏。衝撞、擊破、殺戮……如一柄巨犁,在宋軍陣中犁過,留下一道深痕。
這一隊金兵馳回城北,片刻不歇地調轉馬頭,又向西翼群豪衝去。鐵騎盤旋,猶如一扇冷冰冰的石碾子,轟隆隆地壓了回來。
隆隆蹄聲中,群豪頓生心餘力絀之感。
此次趕赴雁門關迎敵的諸人,個個武藝精熟,更有不少如虛難、穆望川等成名前輩。
眾人原本以為憑著自己多年苦練來的本事,在戰場上定然能以一當十,大殺四方。
豈料方才一通亂戰,才知道兩軍打仗和比武較技確然大不相同。
戰陣之中,氣勢淩駕於武藝、力氣壓製住靈巧、整齊劃一的動作勝過了諸般玄妙的招式。
狂熱的莽夫可以憑著勇氣,和武功高絕之人一較高下。而野豬也能憑著蠻力,撕碎凶猛的老虎。
群豪屢遇挫折,初來時殺敵報國的激情早已拋到了九霄雲外,一身熱血也在傷痛的撕扯下,漸漸冷了下來。
可當此絕境,奮力拚殺或有一線生機,退縮逃跑卻全無活路。眾人互相扶持著,一排排地站好,將各自引以為豪的兵刃,徒勞地指向滾滾而來的鐵騎。
驀地裡黑影一閃,一件黑黝黝的物事橫空掠過。疾如電閃,聲逾雷轟,一路砸進金軍陣中。
石公展精神一振,高聲叫道“鐵槍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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