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慢慢地挪動腳步走過這條成千上萬次的路,陸早早順著柏油路麵的最左側邊走,想著等會兒回到家李阿姨的晚飯應該就做好了,實在是再好不過。
不過,很快這種想法就被現實中的種種狀況擊敗。
陸早早腦海裡麵又接連不斷地回閃過一些片段,跟前幾個小時前在馬路中間跳過的回憶相似。
都出現了陸識卿清雋矜貴的臉,言笑晏晏、互相交談的各種人,穿著正裝,她好像一個都不認識,但是他們臉上洋溢著的笑容並不是假的,而是發自內心的一種笑容。
就連陸識卿也是,那種笑容是分外明朗和期待的,像是終於得到夢寐以求、日日渴望的事物。
她還看見了美麗的鮮花、大片大片的草坪、明媚的陽光、晴朗空明的藍天。
不過都是幾秒鐘的回憶,而且也是不太連續的,像是從什麼幸福美滿的紀錄片裡麵選取的片段,又溫馨又和氣,跟之前兩次充滿冰冷、灼傷、無窮無儘痛苦的記憶碎片完全不一樣。
儘管回憶是充滿溫馨幸福的。
但是陸早早的身體仍舊感受到了龐大而又細密的痛苦。
無可躲避地從四肢百骸一點點傳過來,直至蔓延擴散到身體裡麵的每一個角落,任何器官部位都無法幸免。
她把手上的袋子輕輕地放在腳邊,然後蹲下來抱住自己的小腿,把頭埋在兩腿膝蓋之間,沉重又急促地喘息,整個身體蜷縮成小小的一團,露出削瘦的脊背和後脖頸上凸起的骨頭。
陸早早並沒有發出什麼聲音,也沒有喊痛,因為清清楚楚地知道這樣做無濟於事,不過是在消耗自己的體力。
她隻是把自己安置在原地,死死抱住自己,像一個蜷縮在母親子宮裡麵的嬰兒那樣。
可惜嬰兒依賴存活在溫暖的羊水之中,擁有最溫暖最安全的庇護之所,她在此刻卻隻能依靠她自己。
陸早早有時候都震驚於自己的強大的忍耐力,即使這樣痛苦、這樣艱澀的時刻,也隻是死死咬住牙關堅持下來,總能渡過去,總會好的,隻不過痛苦會把眼下的每分每秒的時間都給無限拉長而已。
但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下子想起來的事情太多,也可能是太過幸福的回憶要依靠痛苦來償還。
所以這次身體發痛的時間要比前幾次長一些,陸早早甚至痛得已經沒什麼力氣劇烈地喘息,隻能緩慢地呼吸,然後再緩慢地吐氣,胸腔在這個動作中很微弱地起伏。
她的腦袋抵著膝蓋,閉著眼睛,在心裡默默數數。
數這樣的苦難和疼痛需要維持多長的時間,她之後所有的人生裡麵又還需要付出多少這樣的苦難和疼痛。
後背被太陽烘得一片溫熱,暖呼呼的。
但是額頭上的冷汗已經儘數滴落在深藍色的牛仔褲上,手腳也是冰涼一片,手心不斷地有冷汗往外冒。
期間陸早早聽見車輛從她耳邊疾馳而過的聲音,她很緩慢地眨了幾下眼睛,看見自己褲子上的一片幽藍,然後又把眼睛給閉上了,開始想象一些其他的事情。
亂七八糟的拚圖、漫畫、影視劇,和李簡安他們幾個人之間的相處過程,房間牆壁上的花紋,後山上麵栽種的那兩棵樹木,等等圓溜溜的眼睛,想借此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分走一些痛苦。
所以有輛車突然停靠在她旁邊的時候,陸早早也因為疼痛和腦海裡麵漫無邊際的想法而毫無察覺。
“你蹲在這裡乾什麼?”
說第一遍的時候陸早早並沒有聽見,她在想今天晚上李阿姨會做什麼菜,晚上的時候要不要給等等拆一個新的玩具,可是它現在的玩具就已經夠多了,每次收起來的時候都堆了大半個箱子。
直至眼前的人又重複了第二遍,並且加大了音量,“你蹲在這裡乾什麼呢?”
陸早早其實有些不想搭理的,因為她真的已經喪失了所有的力氣,但是似乎又要問第三遍,所以在他起了個開頭的時候,陸早早就把抵在膝蓋間的頭緩慢地抬了起來。
但是並沒有說話,因為光是抬頭這個動作就已經消耗了她不少力氣,她也不願說話了。
站在她麵前的人不僅僅有剛才一直在說話的陸傲天,還有沈星遙。
兩個人看見陸早早臉的時候顯然都被震驚到了,眉頭都不約而同地輕皺起來,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複雜起來。
陸早早的臉上幾乎沒有什麼血色,唇色慘白,隻有眼眶輕微泛紅,額頭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汗,伴隨著抬頭的動作,額角的幾滴汗隨著麵頰一起往下滴落,流到下巴。
看起來像是從眼睛裡麵滑落的幾滴眼淚。
沉重而又毫無分量。
她依舊維持著這樣的動作蹲在地上,身材還算高挑的一個人蜷縮起來卻隻有這樣小小的一隻,胸腔很輕很輕地緩慢起伏著,像是呼吸之間都是已經被實質化了的痛苦。
此刻正抬起眼睛看著他們,隻是那雙眼睛裡麵並沒有任何多餘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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