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失事,城中當時可是議論了許久,那樣煊赫的人家,說倒就倒,不止官職沒了,甚至連府上女兒們的親事都被退了。姑娘家被退了親可不好再說人家,但依著當時陛下的態度,這些姑娘怕也無人敢娶。
陳夫人的妯娌,那位姓薛的舉人娘子,姓薛,又出身京城,舉手投足又是大家風範,想來便是出自這一家了。
王慧也想到了這一點,跟王嬤嬤看了看,臉上正色起來,“嬤嬤,去打聽打聽。”
王嬤嬤點頭“行,老奴這就去。”
王嬤嬤匆匆走了,到下晌就把事情給打聽出來了,那位姓薛的舉人娘子閨名喚薛平,曾是京城薛府的庶出小姐。
七年前薛家出事,偌大的府邸坍塌,薛家人匆匆出京趕回老家,在路過台城時,薛夫人在台城留了兩日,把幾位庶女的婚事交給了在嫁到台城的薛姨母,薛平便被薛姨母指婚,嫁給了陳夫人的夫家張家。
人物姓名全都對上了,王慧命人取了紙筆來,給京城那邊寫起了信。
她沒忘記她是如何有今日的好日子的,上邊有主子撐著,她才能從險些落到廟宇,到如今嫁給侯府嫡子。
王慧把上邊主子的生平都是打聽過的。處境、喜好,甚至知己好友,主子一共三位好友,有兩位如今都在京中,隻有一位卻是離京後再也沒見過的,那人名諱正是薛平。
她想了想,提筆寫了起來。
鐘雲坤是在下晌趕回來的,他帶著小廝進了門,下人們忙給他見禮,鐘雲坤麵有倦怠,隨口問著“夫人呢?”
“夫人在正院呢。”
鐘雲坤突然回來,正院裡伺候的丫頭們還來不及秉王慧,鐘雲坤已經進了房裡,見王慧正在寫信,“可是給嶽母寫的,正好我帶了嶽母的信來,你先看過再回。”
王慧時常會給遠在京城的嶽母寫信,等上不久嶽母就會給她寄上不少東西來,鐘雲坤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了。
王慧點點頭“你先把信放著。”
鐘雲坤不傻,一聽這話便知這信不是寫給嶽母的。
他想到了什麼,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說出的話也不如先前平和“怎麼,又迫不及待的寫信給彆人通風報信,這回是把家中什麼說出去了?也對,這家中還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
鐘雲坤臉色極為難看,連日來的趕路本就讓他倦怠,又兼之家中那樣的情形,叫他越發控製不住。隻要一想到彆人不知如何在心底裡看他們的笑話,就讓鐘雲坤心中難堪不已。
他忍不住刻薄幾分“你就這麼忍不住想讓彆人看我如何落魄,如何沒有前途是不是!”
王慧受不得他陰陽怪氣,同樣回道“那你倒是說說,這家中有什麼是不能說的?”
看在他臉色不好的份上,王慧倒不想跟他計較起來,認真幾分說著,“你雖職位不高,卻是正經差事,在文人裡也是有些顏麵的,不比那些做閒差的強?”
“那如何一樣!”
“怎麼不一樣?爹掛個五品閒職不照樣承繼了侯爺位置麼。”
侯府無論怎麼變動,鐘雲坤以後承繼侯爺位置卻是不會變的,三爺鐘雲輝深知這點,這才早早就搬出府了。
鐘雲坤陰沉著臉,與王慧看了看,突然甩袖離去,去了前邊書房,下人們很快抬了熱水來,等淨了身,鐘雲坤躺在前院榻上,想起了這回回家的事。
母親一直不能接受外家倒下,也不願讓人見到她如今的狼狽,性情大變,而在京城的長姐小妹,他上回明明同她們說過,請她們得了閒便去陪陪母親,但她們卻連門都不登,母親身邊沒有貼心說話的人,性子越發偏激。
鐘雲坤也想過把人接到台城來,但母親身為正室,卻是不能隨著他同來,再則母親與妻子之間相處不了,若是把人接了來,這家中怕也不得安寧。
鐘雲坤困極了,眉心一道苦愁的紋路,那是常年鬱鬱不得誌造成的,在黑暗籠罩來臨前,鐘雲坤又升起一腔不甘來。
鐘雲坤總有一種感覺,他的人生不該是這樣的!
他本該是一生順風順水的命,如願的考中一甲,揚名天下,走上朝堂,步步高升,封侯拜相,娶得嬌妻,家中和睦,這才是他這個嫡子該有的人生,而那些庶出,本該是一生顛沛淒苦的命,這才是他們各自對的路才對!
幻想太過美好,讓人忍不住沉溺其中,鐘雲坤放縱自己徹底陷入黑暗,去擁抱這些黃粱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