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妖精深眠旅館的餐桌上並不安寧。
雖然實際上每天都很不安寧,但今天尤為突出。這裡的“突出”,指的並不是梅蒂恩與謝米兩個好朋友之間熱熱鬨鬨地分享各自喜歡的食物,也不是指小蝙蝠蕾蒂西亞與奶奶奈薇兒在“血族是否應該吃素”這個問題上進行的永無止境的抗爭,而是有一個哀怨而不甘的鬼魂,正徘徊在餐桌的上空,訴說著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話語——
“我,好想要啊……讓我……去吧……求求你了……一次,就一次……我發誓……不會再犯了……我現在好難受……感覺身上有……螞蟻在爬……”
不知道的還以為餐桌底下藏了個墨托許來的癮君子呢。
彆說其他人不忍直視,連一開始還能心平氣和吃飯的林格都被這家夥搞得有些食不知味了,總感覺吃到嘴裡的不是飯菜,而是某種不可名狀的怨念。沒辦法,他隻能放下手中的湯匙,皺眉看向餐桌對麵那個正在撒潑打滾的超齡熊孩子,淡淡地說了一句:“再吵就去天心教堂裡陪梅蒂恩她們上課。”
“我不嘛我不嘛,我就要……誒!?”
金毛女仆的表情僵了一下,然後哢巴哢巴地扭過頭,恰好對上了聖夏莉雅慈祥和藹的目光,瞬間一個激靈坐直了身子,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大腿上,低眉順眼,一副“我很乖巧”的模樣。
早這樣不就行了?
都多大的人了,還以為撒嬌耍賴有用?大家不理你是因為忙著吃飯,沒想到你還特彆來勁,現在被教訓了吧?
奈薇兒便拍了拍乖孫女的腦袋,語重心長地教育她說:“伱長大以後可千萬不能變成像愛麗絲那樣的大人啊,蕾蒂西亞。”
小蝙蝠一想到那樣的未來,也覺得有點可怕,忙不迭點頭,叫嚷著:“才不會呢奶奶,我可是高貴的暗夜血族,怎麼可能變成愛麗絲那種人!”
“是嗎?那麼身為高貴的暗夜血族,就先把這道蔬菜沙拉吃完吧?”
“誒……”
姑且不論蕾蒂西亞對眼前的蔬菜沙拉麵露難色時究竟經曆了多麼劇烈的心理活動,至少某個耍潑無賴的金毛女仆已經變成了活生生的反麵教材,除去個彆富有同情心的善良人士以外,其他人都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與她積怨已久的奧薇拉更是連飯都不吃了,直接猛猛地盯著她看,期待從她低下去的那張臉上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東西,比如委屈啊、不甘啊、敢怒不敢言啊……這些都是她麵對愛麗絲時經常露出的表情。
現在是亞維翁的風車輪流轉,也該輪到我了,我想看到的,正是你這幅表情啊哈哈哈……
然而並不可能。
愛麗絲一直低著頭並不是因為她被林格教訓後感到羞恥了,你什麼時候聽說金毛女仆的字典中有這兩個字?而是因為她正在幻想自己得到五十萬金鎊的獎金後該怎麼花比較好。大豪斯、私人彆墅、泳池派對、夜夜笙歌、花天酒地……一想到這些詞彙她就渾身燥熱,變得更有勁了,於是忽然間抬起頭,無視了奧薇拉隱含期待的神色,目光炯炯地盯著林格看,再度說出了十分鐘前她曾說過的那句話:“林格,我要參賽!我要去參加這一屆的風花球競技錦標賽!”
林格剛剛拿起來的湯匙又放了下去。
“不行。”他一口回絕,沒有絲毫通融的餘地。
“為啥呀!?”愛麗絲大失所望。
還為啥呀,你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林格都懶得跟她解釋,還是梅蒂恩好心提醒了一句:“因為你根本就不會打風花球啊,愛麗絲姐姐。”
旁邊的謝米緊跟著接過話頭:“而且我們又不是來旅遊的,是有正事要乾。本來已經找到希諾,就沒必要進城了,結果你還說要去蘇米雅城參加比賽,說得倒挺簡單,萬一被教團聯合的人發現了怎麼辦?”
“說到底愛麗絲根本就沒有考慮過這些事情吧。”因為低估了愛麗絲的厚臉皮而有些失望的貝芒公主,看到了一個好時機,連忙上來補刀:“隻想著參加比賽拿獎金而已,真是滿腦子隻有自己呢!”
“口胡!”愛麗絲被她精準破防了,惱羞成怒地揮舞了一下拳頭:“我天才玩家是那種人嗎?這可是為了大家好,到時候我奪冠拿到了獎金,雲鯨空島上肯定人人有份,這就叫做無私奉獻!你怎麼敢假定我有私欲?”
“說得好聽,可是你剛才都把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了耶。”奧薇拉撇了下小嘴巴:“大豪斯,私人彆墅,泳池派對,夜夜笙歌,花天酒地……對吧?”
“你這混蛋、記性這麼好乾什麼了!?”
啊這,本性暴露後居然不是狡辯而是遷怒彆人嗎?
金毛女仆又一次刷新了普世道德的下限,大家一致認為和這種人講道理是沒用的,於是紛紛收回了目光,重新將注意力放回餐桌的飯菜上,相比起來,還是吃飯比較重要。至於愛麗絲,她看起來還沒有放棄的模樣,不過有聖夏莉雅在旁邊盯著,倒是不敢繼續撒潑打滾耍無賴了,隻能化悲憤為食欲,抓住旁邊的麵包,惡狠狠地咬了一口:“啊嗚!”
一邊吃還一邊碎碎念叨:“可惡啊,你們這群狗眼看人低的家夥,等我拿到了獎金,肯定一分錢都不給你們!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女窮!”
沒誰理她,也沒誰把這句話當一回事。
愛麗絲能發大財?恐怕要到夢裡了吧。
一時間餐桌重新恢複了安靜,除了大家吃東西時的咀嚼聲以及愛麗絲時不時的抱怨聲以外,再沒有其他多餘的動靜。過去幾分鐘後,已經吃完午飯但還是坐在位置上的聖夏莉雅頗有些坐立難安的樣子,她左右張望了一下,見沒有人在關注自己,便壓低了聲音,小聲詢問一旁的梅蒂恩:“那個,梅蒂恩,我講課難道很差勁嗎?”
不然,林格怎麼會用這個來威脅愛麗絲呢?
“哪有。”梅蒂恩即答,並為小夏姐姐打抱不平:“是愛麗絲姐姐不喜歡上課而已,都是她的錯,和小夏姐姐沒有關係。我們大家都可喜歡上你的課啦,不信你去問謝米和蕾蒂西亞!”
她們當然喜歡啦,要是不喜歡的話,老板娘和女伯爵可是會找她們談心的。
“那就好。”聖夏莉雅鬆了一口氣,然後臉上重新綻放出溫柔的笑容:“既然這樣,那我們下午就接著上課吧。雖然本來是沒有課的,但既然你們那麼喜歡上課的話,我也不能懈怠才行。我吃完飯就去找莉薇婭小姐商量一下,她應該會同意的。”
莉薇婭修女並不會來妖精深眠旅館吃飯,她的一日三餐都是在天心教堂解決的,據她本人說,是因為餐前要向聖母大人奉獻虔誠的禱告,為了不耽誤大家的時間,就選擇獨自用餐了。一開始梅蒂恩還想勸說來著,後來得知修女小姐的餐前禱告至少要持續半個小時後,立刻就不吱聲了。
“呃!”
粉發小女孩聽到這句話,表情頓時一僵,心中直呼上當了!
原來陷阱在這裡!
她倒是沒什麼所謂啦,但是,兩個小夥伴知道這件事後,應該不會很開心吧?
悄悄瞥了一眼正在埋頭奮戰的小夥伴們,好像還對自己接下來的命運一無所知,梅蒂恩不禁充滿了憐憫,以及小小的自責。畢竟這件事歸根到底,還是由她引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