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美人!
蘇錦煙走得決然,也不去管身後的人是何等情況。直到回到屋子裡,她才無力地癱軟在椅子上,失神了許久。
適才的話她是故意那麼說的,也是故意模棱兩可讓他誤會她與檀玉的關係。如今她肚子就快要瞞不住,荷州這邊的事也不知何時才能解決。
尉遲瑾總是待在荷州於她不利。因此,隻能寄希望於他快些死心,儘早離開荷州城。
過得許久,霜淩端了水進來“小姐,奴婢先服侍您洗漱。”
“好,”她之前出門去見檀玉,這會兒身上還穿著男子衣袍,胸口有些勒。
她平時為了掩飾自己的女子特征,特地讓霜淩用布條將胸口裹住,一開始還好,如今也不知為何,胸口越來越沉,布條也越來越緊,有時甚至覺得難以喘氣。
這會兒在霜淩的服侍下,她換回日常的衣袍。霜淩給她係褻衣帶子時,忽地“咦”了一聲。
“怎麼了?”
“小姐,”霜淩驚奇道“您近日好像胖了許多。”
“是麼?”蘇錦煙走近梳妝台,左右看了一圈。
好像是胖了那麼些,而後她又稍稍掀起衣擺,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腰也變粗了些。
“霜淩,”蘇錦煙疑惑地問“你有沒有看出點什麼?”
“好像是有那麼一點動靜了?”
蘇錦煙心裡高興起來,之前與尉遲瑾的那些不愉快立即煙消雲散。她在鏡子麵前照了許久,仿佛此時就看見了孩子的影子似的。
這些日子她胃口好,吃的也多,有時穿衣覺得緊了些,還以為是自己吃得多的緣故。這會兒得閒下來仔細一瞧,倒是越瞧越像要顯懷了。
“太好了,”霜淩也高興“看來不久奴婢就要有小主子了。”
“噓——”蘇錦煙比了根手指,小聲道“隔牆有耳。”
“小姐,”霜淩也壓低聲音“奴婢聽說世子爺已經出門了。”
“走了?”
“奴婢不知,”霜淩搖頭“但耿青好像招呼人收拾行李。”
“走了也好。”
蘇錦煙垂眸,唇角笑意漸淡,走回櫃子前繼續穿衣。
尉遲瑾出了門,命令耿青收拾東西出發回定城。
耿青心裡苦得很,這位世子爺行事起來不管不顧,這都快入夜了,想必又得快馬趕夜路。他轉身吩咐人收拾東西,然後自己先騎馬追了上去。
尉遲瑾縱馬在官道上跑了許久,夜風吹得他清醒了些。
之前心裡的那些不甘與難受也漸漸散了去,然而平靜過後,他又開始心慌失措起來。
前頭是無止境的官道,身後夜幕籠罩歸途,他停了下來,立在曠野中。
茫然又孤獨。
他扭頭看了眼荷州的方向,良久才問道“可留下人了?”
“世子爺,”耿青說道“十七他們已經留下了。”
“嗯。”
尉遲瑾落寞地低頭,儘管他心裡氣惱,可還得派人好生護著她。他之前調查過段晉鴻,這人手段狠厲,不是善茬,若是蘇錦煙真的贏了他,屆時狗急跳牆也不知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走吧。”
良久,他收回視線,扯緊韁繩一夾馬腹策馬離去。
當晚,尉遲瑾果真沒有回來,聽說是直接回定城了。
蘇錦煙睡了一覺才起來吃晚飯,四周都燃著燭火,她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桌邊。
因為懷孕的緣故,霜淩都是變著法子的交待廚下婆子做吃的給她。今晚的飯菜依舊十分豐盛,隻不過蘇錦煙卻沒什麼胃口,邊吃邊想事情。
一會兒想起尉遲瑾說的暗莊的事情,她思忖了片刻,朝門口吩咐道“霜淩,你去讓張叔打聽下如今荷州城內暗莊的情況。”
“小姐為何要打聽這事?”
“對了,”蘇錦煙說“問問暗莊裡頭下注最多的都有哪些人。”
“是。”
霜淩得令去了,蘇錦煙繼續百無聊賴地戳著碗裡的糖醋藕片。
不知何時,院子裡起了風,將窗邊的簾子也吹得簌簌作響。巧月進來幫她關窗,然後又從櫃子裡取了套稍厚的被褥出來。
邊囑咐道“小姐,今夜裡恐怕要下大雨,夜間涼,您晚上睡覺可得仔細些。”
“好。”
“小姐,”巧月出門前猶豫了下,說道“昨日尉遲世子帶奴婢去問了許多話。”
蘇錦煙動作一頓,問她“我懷孕的事你說了?”
“沒。”巧月趕緊擺手“小姐千交代萬囑咐的事,奴婢是鐵定不會說的。”
“那他問了什麼?”
“就問小姐平日裡喜歡做什麼,喜歡吃什麼。他看起來怪凶的,奴婢害怕,就都告訴他了。”
“嗯。”蘇錦煙道“除了孩子的事,其他的倒是無傷大雅。”
“奴婢自是曉得輕重的。”
蘇錦煙壞孩子的事沒滿身邊的兩個婢女,但孩子父親是誰除了霜淩清楚,巧月卻並不知情,隻囑咐了她千萬不要將懷孕之事告知任何人。巧月曾在大戶人家做過丫鬟,自然也知道這些陰私的厲害,斷不敢亂說出去。
巧月走後,蘇錦煙徹底也沒胃口了。她起身出門在廊下走了幾圈,等丫鬟們備好熱水才進浴室。
直到坐進溫熱的水中,蘇錦煙才煩躁的心才稍微安頓下來,闔眼輕歎。
對於尉遲瑾,如今他還不知道孩子的存在,兩人關係便已如一團亂麻,若是他得知了孩子的事,那豈不是更加剪不斷理還亂?
按道理,快刀斬亂麻是最好的法子,今日她也是這麼做了的。
隻是不知為何,心裡總有些淡淡的不安情緒。
過了一會兒,霜淩回來了,進來服侍她起身,邊說道“奴婢已經給張叔說過了,興許明日就有消息。”
“小姐,暗莊的事可會影響到咱們?”
“或多或少有影響,若是輿論操作得當,說不定對我們還有幫助。”
蘇錦煙穿好衣裳出了浴室,走到梳妝台邊,看見桌子上放著封信箋,問道“這是何人送來的?”
“奴婢不知,”霜淩站在身後幫她擦頭發,說道“是門房剛剛送來的。”
蘇錦煙拿起信來看,封上乾乾淨淨一片,沒有署名。直到取出裡頭的信,見到熟悉的字跡,她才會心笑起來。
是婉儀公主寫來的,信中問了她現在的情況如何,也說了些婉儀公主遇到的趣事。
她說她看中了金吾衛的一個小郎君,唇紅齒白特彆招人。小郎君不知她身份,她扮作小丫鬟偷偷地去跟他見麵,兩人跟過家家似的好了段時間。
小郎君純情,再是歡喜也不過隻是與她摸摸手而已。小郎君說了,還沒娶她過門不敢褻瀆了她去,此話惹得婉儀公主笑了許久。
蘇錦煙看到這裡也好笑。
婉儀在信中也說第一回為自己的身份苦惱,屆時等她坦白後,也不知小郎君會否覺得她欺騙了他。
信的最後,還說了京城近日的一些八卦逸聞,其中一條,令蘇錦煙唇邊的笑緩緩頓住了。
皇後給尉遲瑾重新相看了為貴女,這位貴女頗是有來頭,據說是天子之師的後人。其祖父曾是兩代帝王之師,也是聞名天下的山東大儒。此女子出生在這樣的書香世家,不止才貌一絕,且精通天文地理。
隻來上京短短時日,就頗得皇後以及官家女眷們的賞識和喜歡,可謂人才、手腕都極其了得。
合了信,蘇錦煙淡笑了下。
皇後倒很是會挑人,若是尉遲瑾娶了這麼個女子為妻,便是娶了山東大儒的名聲。朝中許多後起之秀多數都曾是這位大儒名下學子,有了這位女子做引線,尉遲瑾將來入朝為官跟這些人極容易打成一片。
這些人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太子殿下的擁護者。
尉遲瑾這次下江南查貪汙案,案子辦得極其漂亮,不出意外,回京定然會直接賜官,他很快就要進入朝堂。如此看來,娶這位大儒的孫女似乎板上釘釘。
或許再過不久,兩人就要被賜婚了。
蘇錦煙緩緩將信折疊好,放進抽屜裡的信匣子中。頭發才擦至半乾,她揮手讓霜淩下去,自己則若無其事地走到桌邊,臨摹起字帖來。
然而,臨摹到一半,又倏地停筆,一滴墨汁刺眼地洇濕在宣紙上。
已成定局。
次日,張叔得了消息過來稟報道“小姐,如今荷州的暗莊多到十餘處,皆是以小姐和段堂主的賭約為局,除了商客們參與,甚至連許多百姓也參與了進去。”
蘇錦煙問“都壓了誰?”
“這”張叔臉色難看,甚至有些氣憤道“大多都壓了段堂主,隻有少部分壓了小姐您。”
“老奴還打聽到了,此次暗莊下注,何老爺子和段堂主也參與了進去。”
“哦?”
段晉鴻參與沒什麼,倒是何承有些令她意外。
在她與段晉鴻的這場賭約中,眾人嘲她必輸,從賭注上便可看得出來,幾乎沒人覺得她有勝算。但何承的參與卻有些微妙,也不知他都壓了誰。
果不其然,張叔說道“段堂主壓了他自己五萬兩,何老爺子則是各壓了兩萬兩銀子。”
聞言,蘇錦煙淡淡地笑了下。何承此舉何意她自然清楚,無非就是想在事情未明朗之前,兩邊都不得罪,做個中間老好人罷了。
想了想,蘇錦煙吩咐道“這樣,你讓人去壓十萬兩,就以我的名義,壓我自己。”
“此事不用瞞著,隻管到處聲張。”蘇錦煙道“屆時情況如何再來與我稟報。”
“小姐此意是?”
“作勢!”
當日,蘇景在荷州最大的一家暗莊壓了自己十萬兩的事,迅速地傳開了。這是據前不久尉遲瑾壓了她十萬兩之後再次引起的轟動,且更甚。
十萬兩不是小數額,傻子都不會白白送銀子,除非——
“這個蘇景定然有把握。”酒肆裡,一人如此說道。
“這都過去三日了,一萬畝的茶葉還毫無動靜,他哪裡來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