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美人!
東宮。
“這件案子你辦得很好,”太子一手搭在尉遲瑾肩上,讚賞地拍了拍“此事之後,我欲向父皇請封你官職,戶部和刑部你想去哪個?”
尉遲瑾心不在焉地搖搖頭“再說吧。”
太子挑眉“你這是這麼了?為何像丟了魂似的?”
尉遲瑾下江南查案的同時一邊忙著追妻,這時瞞不過太子。
太子跟尉遲瑾從小一塊兒長大,見尉遲瑾天之驕子矜貴高傲慣了,此時見他這副失魂落魄為情所困的樣子實在是稀罕得很。
“她還是不肯跟你回來?”太子忍著笑“嘖嘖,世人隻說江南女子溫柔嬌意,卻不想她竟這般剛毅決然。”
尉遲瑾不想聽他笑話,擺擺手“我先回去了。”
他之前先是忙於定城審案,又匆匆趕去荷州城剿匪,再連夜趕回上京,已經十幾天沒睡過一趟好覺了。這會兒隻覺得疲憊得很,哪有心思聽他說這些。
“哎,不急。”太子攔住他“我還有事與你說。”
“何事?”
太子道“想必你也得了消息,母後欲中秋為你賜婚。”
“我沒興趣。”尉遲瑾道。
“大丈夫何患無妻,”太子勸道“既然她不肯跟你回來,何須苦等守候?”
“表兄,”尉遲瑾行了一禮“此事還請表兄多多為我周旋一二,我無意娶那紀家小姐。”
太子見他態度堅決,搖頭歎氣“既然無心娶親,那入仕做官種要選一個吧?”
聞言,尉遲瑾正色“表兄希望我選什麼?”
“依你的能力,無論戶部還是刑部皆可勝任,此事看你。”
“那就刑部,隻不過”
“不過什麼?”
“我不想這般快就上任。”
太子詫異“你還想去找她?”
“並非,”尉遲瑾搖頭“我隻是想出京散散心,等此事交接清楚,我便走。”
太子好笑“你是真散心,還是打算躲婚事?”
兩者都有,一來尉遲瑾沒心思娶親,二來他現在但凡閒下來就想起蘇錦煙,心裡實在難受,想離開京城一段時間。
見他沒說話,太子無奈“既如此,孤應你就是,紀家婚事那邊我儘量為你周旋。隻不過,刑部職缺可不能空太久。”
“好。”
尉遲瑾回到府中,徑直往錦逸院的方向走,然而到院門口後又忽地停下來。
“世子爺,怎麼了?”耿青問。
尉遲瑾愣了下,之前想也沒想,下意識地往這裡走,可此時到了門口才想起來這裡是錦逸院,突然沒了勇氣走進去。
這裡是曾經兩人住的地方,有過許多甜蜜美好的回憶。而這些回憶,曾經多美好,如今就有多殘忍。
裡頭所有的一切,哪怕是她呼吸過的空氣都令他覺得像刀子似的往他心上割,一寸一寸,不見血地疼。
他閉了閉眼,腳下轉了個方向“去書房吧。”
尉遲瑾這一睡,就睡了個昏天暗地,直到次日下午午時才醒來。國公夫人憂心急切地等在門口,見他收拾好了,才端著吃食進去。
“瑾兒啊,”她心疼道“你這趟去江南怎的瘦成了這樣?”
她左看看又看看,又摸摸尉遲瑾的臉頰“不僅瘦了,還憔悴了許多。”
國公夫人薛氏轉頭斥責耿青“你們是怎麼服侍的?他在外可是吃不好睡不好?”
耿青摸摸鼻子,趕緊告罪“屬下該死。”
“該死該死,你們就隻會說這些話,”國公夫人扯著尉遲瑾的衣裳,習慣性地要去檢查他身上是否有傷。
以往每回尉遲瑾辦案回來,身上種是多些傷口,這回也依舊是不放心。
但尉遲瑾沒讓她看“母親,兒子沒事。”
“沒事怎的不讓我看看?”她態度堅決“快轉過去,我要看了才安心。”
扯開他上衣,前頭還好,就手臂上一道淺淺的細痕,已經結痂了,可轉到背手,整個人都嚇傻了。
“這是怎麼回事?”
尉遲瑾的後背烏黑的一片,明顯是旖青十分嚴重,像被什麼重物狠狠撞到了。
薛氏用手輕輕按兩下,心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疼不疼?”
“嘶——”地一聲,尉遲瑾齜牙咧嘴。一開始不覺得疼,可這旖青不像傷口,極其難愈,且時隔多日有越來越疼的架勢。
“這是怎麼弄的?”薛氏問“你被人打了?”
尉遲瑾扯了個笑,趕緊安慰她“去荷州剿匪的時候,不小心被石塊砸了。”
“那得多重的石塊?砸成這樣?骨頭沒事吧?”
“沒事,”尉遲瑾道“已經請大夫看過了。”
見他說的雲淡風輕,可薛氏還是坐在一旁抹起了眼淚,邊說道“我苦命的兒,整日裡奔波辛苦,為他天家命都快搭上了。我不管,你以後可不許再走了,也不許去做那些危險的事。”
“瑾兒,”她說“我聽皇後娘娘說了,過了中秋,你就可以留在京城做官。而且皇後娘娘也為你尋了一門親事,就是那山東紀家”
“母親,”尉遲瑾邊吃東西,邊說道“那親事我不同意。”
“為何?”薛氏不解“那紀家小姐我見過了,容貌才情極好,且聰明討喜,實在不輸任何貴女。”
“總之,我不願娶,母親幫我回絕了這事。”
“胡鬨!”
這時國公爺進了書房,他聲如洪鐘,站在門口擋住了一大片光。薛氏剛想開口,也立即停了下來。
國公也揮手讓眾人下去,然後在椅子上坐下來。
“你此去江南雖是辦案,可你做了些什麼我也一清二楚。”國公爺說道“錦煙固然好,可她若是一心離去,你又何必執迷不悟?”
“我與皇後已經商量好了你的親事,這紀家小姐眾人稱讚,配你不虧。”
“況且,”他呷了口茶,繼續勸道“紀家是山東望族,世代書香門第,紀大學士更是聞名天下的大儒,門生無數。你若娶了紀家女子,於你、於太子、於我們尉遲家都有好處。”
尉遲家放下筷子,誠懇地說道“為了太子為了尉遲家,我曾經按你們的意思聯姻,可這一次,兒子不想再這麼做。”
“兒子想為自己活一次。”
聞言,璟國公一愣,他這個兒子平日裡向來寡言,還從未聽他用這般語氣和態度跟他說過話。
仔細想來,倒是父子倆第一次交心。
過了會兒,璟國公歎了口氣“為父年輕之時也如你這般意氣,可後來才知曉,家事國事當前,個人之事不足掛齒。”
“我們璟國公如今看似風光無限,實則危機四伏。”他說“你皇後姑母不得聖上寵愛,在宮中如履薄冰,太子殿下也才是這兩年才初涉政,政權未穩。貴妃娘娘寵冠後宮,其子雖小,卻聰慧多智且頗得聖上喜歡。另有三皇子虎視眈眈,外家勢力雄厚,隨時也能扳倒太子。”
“而我們尉遲家與太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走錯半步皆會萬劫不複。”璟國公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一個女人不應該成為我兒的軟肋,也不該成為我尉遲家的絆腳石。”
“孰輕孰重,”璟國公說道“你自行考慮。”
說完,他起身出了門。
尉遲瑾坐在桌邊,沉默無言,良久,雙肩妥協似的頹了下去。
荷州城。
蘇錦煙坐在城內最大的酒樓雅間裡,麵對滿桌子的豐盛飯菜竟有些興致缺缺。
“菜不合口味?”蘇穆知問。
“並非,”蘇錦煙搖頭“隻是近日天氣轉變有些沒胃口。”
“對了,”她又問“六叔是如何得知我被山匪劫走的事?我此前隻讓山上的婆子去蘇家鋪子裡報信,卻也沒想到六叔來得這般快。”
“我還沒出荷州,就收到了張叔的信。”蘇穆知道“他求救官府無門,便立即派人通知了我。”
那日在城外被流民衝散後,張叔他們也不知道蘇錦煙去了哪裡,隻知道是消失了,去官府報信結果反被訓斥一頓,說龔知府治下不可能有流民出現,若是再胡言亂語則要下大牢。
張叔無法,隻得另外想法子,趕緊寫了信給蘇穆知求助。蘇穆知彼時正在荷州邊境優哉遊哉賞景,收到信後就立即趕了回來。
卻不想,尉遲瑾早一步將蘇錦煙救了出來。隻不過,他到之後卻沒見著尉遲瑾的人影。
蘇穆知看了眼蘇錦煙的肚子,問道“孩子的事,他還不知道?”
隨後不等蘇錦煙回答又兀自點頭“也是,他若是知道了定然不肯走了。”
“你為何不願跟他回京?”蘇穆知又問“往後孩子出生總歸需要有個父親才好。”
“六叔何時也這般俗見了?”蘇錦煙笑道“我眼裡的六叔向來都是獨來獨往、逍遙天地之人。”
“此言差矣,”蘇穆知交疊腿往後一靠,懶懶道“我隻是以人之常情來考慮此事罷了。”
“何謂人之常情?”
“常情便如此時的你,”蘇穆知揭穿她“分明心裡也不舍,為何就非要將人趕走?”
“我哪有不舍了?”蘇錦煙垂下眼,卷長的睫毛掩住眸中思緒。
“莫要嘴硬,六叔還不了解你麼。”蘇穆知笑問“你到底在怕什麼?”
“我”蘇錦煙頓了片刻,說道“我們不是一類人,婚姻講究門當戶對,此話雖俗,卻是真理。”
“我出生商戶之家,並非有意自貶。但現實就是如此,我嫁給尉遲瑾在世人眼裡就是高攀,就是不屑,就攀龍附鳳。尉遲瑾以後是要入仕做官的,且依他的能力定然前程似錦,若是有人說起他的妻子隻是個商戶女子出身,他可否會因此蒙羞?”
“情濃之時他海誓山盟,可深情最是抵不過時間,若是以後情淡了,我又該何去何從?”
“屆時,曾經這些海誓山盟終究也不過是一場笑話。”
聞言,蘇穆知麵色一言難儘,即是詫異又是無奈。良久,他歎了口氣“你啊你,為何小小年紀就這般多思多慮?”
“小心孩子還未出世,人就老了。”
蘇錦煙也笑起來“再說了,若是孩子想要個父親,以後學那高家小姐招贅便是。”
蘇穆知飲了杯酒,慢條斯理地打了會兒折扇,才又說道“阿丸,你料儘世間千般情態,卻終究算錯了一樣。”
“什麼?”蘇錦煙問。
“真情無悔。”
京城,皇宮。
又是一年一度的中秋宴,每年聖上都會以邀請重臣入宮同吃宴席以示恩寵。不過今年跟往年有些不一樣,眾人或多或少都得了些消息。
皇後娘娘欲在今日請旨給璟國公府世子賜婚,這婚事已經傳了許久,如今尉遲世子下江南辦案回來,且案子辦的極漂亮,說不定除了婚事,今日還會加官進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