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美人!
尉遲瑾大步進了門,經過蘇錦煙身邊時略微停頓了下。
“尉遲世子,”有人問“怎麼了?”
尉遲瑾看了看北邊的窗戶,示意道“有些涼,將那邊的窗關上。”
“?”
跟著的官員一愣,沒想到他會關心這個,看了眼堂中許多衣衫單薄的女子,暗想這尉遲世子倒不像傳聞中那邊清冷孤傲。
“是是是,”那人趕緊吩咐道“去將北邊的窗子都關上。”
窗子關上後,隔絕了寒風,瞬間覺得堂內暖和了許多。
尉遲瑾這人無論在何時都是這樣張揚肆意,就比如這會兒也如此,站在蘇錦煙身旁等了會兒才走,也不管周圍人是何異樣目光。
蘇錦煙從他進門後就收回視線,目不斜視佯裝在思忖事情,見他入座後跟其他人寒暄,才鬆了口氣。
今日尉遲瑾突然出現在此,蘇錦煙驚訝的同時也有些不解。才十餘日罷了,除去路上的時間,即便他連夜趕路,算起來在家中待的也不過半日而已。
他家書中分明提到薛氏生病,而他卻這般快回,想來薛氏病得並不嚴重,恐怕哄他回去另有要事。如今最重要的事莫過於他的婚事和任職。
他卻隻停留了半日就不管不顧來了定城。
左邊一道視線似有若無地落在她身上,不用想也知道是那個紀涵青的,隻不過蘇錦煙沒閒情理會。
競選還未開始,現場眾人都在各自寒暄,有些吵,宋德章為了與她說話方便,將椅子又拉近了些。
“蘇東家,”宋德章道“我適才剛得了個消息。”
“什麼?”堂內仍是有些吵,蘇錦煙沒聽得太清楚,於是偏頭過去問“是何消息?”
“今日來的除了造辦局和尉遲世子外,另外還有一位重要的朝堂大員,這人是今日競選皇商的關鍵”
“尉遲世子?”
“尉遲世子在看什麼?”這時,另一頭突然有人問起。
堂內安靜了一些,蘇錦煙抬頭看去,見尉遲瑾盯著她們這裡,麵色不大好看。
尉遲瑾不耐煩地說道“為何還不開始?還得等到何時?”
陪同官員立即回道“是是是,現在就開始。”
尉遲瑾盯著蘇錦煙看了眼,又看了眼,見她始終低著頭沒看他,心裡氣悶。
這一幕沒多少人注意,但一直觀察蘇錦煙動靜的紀涵青卻是將兩人的眉眼官司看了個清清楚楚,不屑地冷哼出聲。
正如張叔所打聽的,今日前來參加競選的一共有二十六戶商行,比蘇錦煙之前預想的還要多些。全部人將整個府衙後堂坐得滿滿當當。
順序都是按著之前兌換通行牌的時候定好的,公平公正。
最先開始的是東來商行,之前張叔打聽過這家商行。東家姓吳,世代主要以經營茶葉為主,乃定州本地的老字號商鋪。
東來商行選擇的茶葉中規中矩,不算特彆,但品質是市場上極其穩定且口碑極好的大紅袍。
茶葉入壺之後,不過片刻,屋內就已經茶香四溢。大紅袍以碳火烘焙而製成,特點就是香氣極高長,喝時口感也厚重飽滿。
且東來商行很會辦事,茶葉衝泡之後,不僅讓小廝端給了造辦局品鑒之人,在場的商客們各自也都得了一杯。
眾人也紛紛給麵子地讚揚了一番。
蘇錦煙因懷孕的之故,隻能喝些清淡的花果茶,不過這樣的場合還是端起來淺淺品了一口。
“如何?”身後突然有人問。
蘇錦煙扭頭,見是紀涵青站在身後,她手中也端了杯大紅袍。
“滋味還不錯,不過”蘇錦煙說道“若是去年正秋的興許更好。”
無論是茶藝還是茶技,紀涵青都學過,不僅學過,還了如指掌。從茶葉的滋味便可結合天文地理算得出茶葉產地,從這一方麵來說,紀涵青學識確實豐富。
對於蘇錦煙的這番話她不讚同,辯駁道“茶要喝當季,吳東家做了這麼多年茶葉生意,自然也清楚。去年的茶,那豈不就是陳茶了,如何能喝?”
“紀姑娘可喝過?”蘇錦煙淡淡問。
紀涵青噎了下“自然沒有。”
她是世家貴女,又怎會喝陳茶呢,向來隻會喝最新的最嫩的茶葉。
蘇錦煙笑了笑,說道“紀姑娘既然沒喝過,又如何斷定不好喝?”
此話問得紀涵青麵色微臊,當然也聽出了言下之意,便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沒見過的東西多的是。如此一來,倒顯得她過於狂妄似的。
後麵又陸陸續續的輪了好幾家商行,隻不過皆表現平平,就連此前張叔看好的福臨商行今日出了點差池。許是茶娘子太緊張,不小心將茶葉放多了,導致滋味重了些。
接下來便是輪到紀家的誠盛商行,蘇錦煙見紀涵青親自撥弄茶具,心裡詫異。這樣的場合向來隻需茶娘子展示就是,沒想到紀涵青卻是打算親自動手。
原本紀涵青也是相讓茶娘子做的,隻是適才跟蘇錦煙的言語交鋒讓自己暗自輸了一截,再加上適才福臨商行的失誤。為了穩妥起見,她決定自己親自來。
畢竟,這場比賽天時地利人和都在她,她必須贏。
滇州的茶葉在市場上並不出名,因此基本沒多少人知道其品質如何,但蘇錦煙見過也嘗試過,自然清楚紀涵青手上的這批茶葉,魅力有多大。
再加上紀涵青此前花重金讓人打磨了工藝,將茶葉此前的苦澀滋味掩飾得非常好。且紀涵青的茶藝功夫了得,一道茶下來,不僅堂內香氣四溢,眾人品鑒過後,更是大讚起來。
“入口順滑,齒頰留香。”
“回甘悠長,清甜之中還保留了鮮爽滋味,工藝上乘。”
“且茶湯色澤金黃透亮,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堂中眾人喝彩,還有人特地問了尉遲瑾“尉遲世子覺得如何?”
尉遲瑾喝都懶得喝,聞言,隻淡笑不語。
有了紀涵青的珠玉在前,後頭的幾家商行壓力極大,不是這出錯就是那出錯。漸漸地令造辦局的人有些失望起來,尤其輪到蘇錦煙時,這種暗湧的不耐更是到了極點。
因為這時,巧月麵色驚呼地在蘇錦煙耳邊稟報了一番。
她們的茶樣被人動過手腳了,此時匣子裡頭的茶葉,並非她們之前準備的樣品,而是其他品質殘次的茶葉。
蘇錦煙蹙眉。
宋德章問“怎麼了?”
“有人動了我們的茶葉。”蘇錦煙小聲道。
那邊造辦局的人不耐地催促“彙源商行的人為何遲遲不開始?”
“若是沒準備好,勸你們趁早”
“趁早什麼?”尉遲瑾斜眼冷睨過去,那官員立即閉了嘴,也不知自己如何就得罪了這位世子爺。
尉遲瑾起身走過去,問蘇錦煙“發生了何事?”
“我們的茶樣被人動過了。”蘇錦煙說道。
聞言,尉遲瑾第一時間朝紀涵青那邊看去。
“尉遲世子是何意?”紀涵青冷笑“莫不是懷疑是我動的手腳?”
“確實懷疑。”
“”
紀涵青麵色鐵青,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尉遲瑾懷疑她紀涵青,簡直是奇恥大辱。難得地她語氣不好起來“我勸你最好查清楚再做結論,我紀涵青又豈會是背後搞動作的宵小之輩。”
“知人知麵不知心。”尉遲瑾道。
“你——”
另一位官員趕緊上來打圓場“我看此事是個誤會,興許是蘇東家將茶樣拿錯了說不定,這事”
尉遲瑾也清楚現在不是討論罪魁禍首是誰的時候,他轉身問蘇錦煙“你們可還有其他茶樣?”
“有,”蘇錦煙說道“隻不過在客棧。”
“那就派人去取。”尉遲瑾問身後之人“李大人覺得如何?”
姓李的官員又如何能反駁,自然是趕緊同意。畢竟他隻是個從五品的小官,跟這些上京的達官貴人們比,屁都不是一個。
這時,宋德章起身道“我親自去取。”
沒過多久,宋德章將茶葉取了回來,蘇錦煙安撫巧月情緒,讓她以平常心來衝泡,自己則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經過之前的事件,眾人倒是對彙源茶葉商行的茶樣格外關注了些,紛紛伸長脖頸瞧情況。
紀涵青也是不錯眼地盯著這邊。據她了解,蘇錦煙最後買的是一批品質較差的茶葉,自然是比不過她的。她倒是想看看蘇錦煙還能有何起死回生的法子。
不過,等巧月從匣子裡取出茶葉時,紀涵青愣住了——
“為何是一塊黑磚?”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茶。”
此事,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連尉遲瑾也覺得有些稀奇,他視線順著茶磚轉到蘇錦煙臉上,卻見她似乎並未理會周圍的議論之聲,麵色從容。
許是懷孕的婦人身上都有種恬靜的氣息,蘇錦煙安靜地坐在堂中央,比起周圍各種驚詫的喧鬨聲,竟是有種遺世獨立之的美。
巧月將茶磚平穩地放置於塊乾淨的帕子上,然後取出小刀削了一塊茶葉下來,之後再放入紫砂壺中。
沸水衝泡過後,又等了片刻才出湯。堂中安靜,隻聽得倒茶的水聲瀝瀝。
巧月茶藝功夫好,一招“韓信點兵”,提著紫砂壺從桌麵上排著整整齊齊的白瓷品茗杯上飛流而過,隻點了三回,便滴水不漏地將所有杯子都倒均勻。
與此同時,有人驚訝出聲“這茶湯為何是紅色的?”
對於這樣的問題,蘇錦煙早就預想到了,正如她第一次見到紅色茶湯之時,也是為其驚豔了一把。
蘇錦煙含笑介紹道“此乃熟茶,因特殊工藝製成,茶湯呈琥珀之色。”
“何謂熟茶?”這個新名詞,眾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因工藝而得此名,便是將鮮葉先發酵,再製成茶。”
蘇錦煙讓小廝將倒好的茶分發給在座的各位品嘗,暗自觀察眾人神色。
紀涵青品了一口之後,又品了一口,麵色沉著看不出情緒。抬頭時就見蘇錦煙平靜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