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監視器發出一連串“滴滴滴”的提示聲。
“不準哭,除非你真不想要這雙眼睛。”
男醫生說話有點凶。
“我沒哭。”
周穗辯解。
“你心裡在哭。機器不會說謊。”
男醫生一點都沒讓著她。
“那我都這樣了,心裡哭幾聲都不行嗎?”
周穗一時沒忍住,就懟了醫生。
懟完才知道不合適,男醫生也是為她著想。情緒穩定下來後想道歉,可她疲累至極,連說句話的力氣都擠不出來。
男醫生似乎並不介意她的失禮,攥住她手腕,聲音比剛才柔和了一些:
“周穗,你的眼睛沒事,深呼吸。”
他的掌心溫溫熱熱的,讓人感覺熨帖。
她反手抓住醫生的手,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心緒慢慢平穩下來,監視器的尖叫聲也消失。
這次清醒隻維持了短短一瞬,短的像是在高中課間小憩做的一場短夢,很快又陷入昏睡中。
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周穗感覺時空錯亂了。
這手的觸感太熟悉,她仿佛抓住了一個熟悉的人,一個不會再和她有交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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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房結束,段向嶼沒急著出去,靜靜在周穗的床前坐了一會兒。
她睡得很輕,忽然間腿腳抽動一下,悶悶的喊道:
“段向嶼?”
段向嶼一愣,覺得她不可能這麼短的時間內再次清醒,但又不確認,試探著應道:
“嗯?”
“你個王八蛋。”
周穗迷糊著,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睡成這樣還不忘記罵人,確實是這個良心沒長全的人會乾出來的事。
“睡吧,睡醒再罵。”
段向嶼還是習慣性的哄她。
周穗哼一聲,很快就睡穩過去。
段向嶼自嘲似的笑笑,鬆開她的手,貪婪又肆無忌憚的看著她的臉。
她有著一張絕美的顏,五官明豔銳利,鼻梁高挺,唇珠飽滿,即使遮住眼睛,仍能腦補出見她第一麵那種感覺。
高二那個夏天格外漫長,已經九月底,氣溫還穩居38度。
教室內沒有空調,六台壁掛風扇吱吱悠悠轉著,勉強能帶來一點涼意。
班主任老瞿帶著一個女生進教室,說這是從北寧國際高中轉過來的新同學。
那時候她的臉比現在要肉一些,茶棕色的長直發攏成一個高馬尾,右肩上掛著一個愛馬仕的Herbag雙肩包,腳蹬香奈兒漆皮鞋,手腕上還戴著一塊閃著光的鑽石手表,一身奢侈品大牌,跟那間簡陋的教室格格不入。
眼神也是又冷又傲,實在不討人喜歡。
跟所有的青春童話一樣,兩人剛開始互相看不順眼,後來卻如烈火烹油一般愛得難舍難分。
他們約好一起報哈爾濱的學校,她說喜歡雪。
沒想到高考前幾天,他的家庭突然遭遇變故。
父親在執行任務時墜樓,搶救無效身亡,母親在拿到父親的屍檢報告後就瘋了,十八歲的段向嶼才剛成年,就要撐起破碎的家。
他沒有忘記履行諾言,讓周穗先去哈爾濱等自己一年,他安頓好母親後一定會去找她。
段向嶼對兩人的感情是有信心的,沒想到周穗拒絕了,理由也是現實得令人膽寒。
“你知道的,我這人吃不了一點苦。”
“你要是真愛我,總不會阻止我過更好的生活吧。”
“實在不行,你就當沒遇見過我吧。”
她後來還說了什麼,段向嶼沒有聽到。
那天的風很大,吹得他在家門口迷了路,追著影子繞了好久。
藏在鴻溝裡的回憶再次翻上來,投射到眼前人身上,顯得那段流逝的青春像一個荒誕的笑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