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穗想過很多次和段向嶼重逢的場景。
他暴戾又衝動,見到她或許會歇斯底裡,會咆哮,會用世間最惡毒的語言去詛咒她,甚至會把她撕得稀巴爛扔在大街上任人踩踏,就像電視劇裡對待仇人的方法那樣,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給段向嶼帶來的傷害,那段往事並沒有影響段向嶼。
他的表現太過平平無奇,臉上看不到恨,埋怨,或是厭惡,仿佛兩人之間的齟齬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段向嶼,我能問你個問題嗎?”周穗仰頭看著他。
“私事不回答。”段向嶼冷冷地說。
周穗本來想問,我在重症監護室裡看到的那個人是不是你,可是聽到這個熟悉的對話,她都免了開口的必要。
“我就是想問,你...有證嗎?是正經醫生嗎?”
這話,給段向嶼氣笑了。
這是對他多不放心,才能發出這樣的疑問。
就算對他不放心,至少對國家的醫療係統應該有一定認知,臨床醫學畢業後,還要規培三年才有資格站上手術台,每一個主刀醫生,至少都經過了不少於十年的專業醫學培訓。
“你頭頂那一刀是我開的,半年後複查還得找我,給你個機會重說。”段向嶼冷冷地說。
周穗揉揉鼻子,努力在腦子裡搜羅詞彙。
“我不是故意質疑你啊,我最近發現吃東西嘴裡都沒味兒,有沒有一種可能,你把我味蕾開壞了?”
“你的味蕾長腦子裡?”
段向嶼瞥她一眼,看準周穗是在故意找茬,看來想拿錦旗抵消處分的事兒是不用指望了。
“那你去投訴我吧,不差這一回。”段向嶼沒好氣地說。
周穗被堵得沒有話說,揉了揉鼻子。
本來是想感謝他的,不管是在病房裡還是今天的事,她都應該鄭重地道個謝。
不知道怎麼,一張嘴竟然成了找茬,周穗也有點氣自己這個言不由衷的壞毛病。
好像越是跟親近的人,越是難以表達感謝。
或許在段向嶼的眼裡,兩人已經是過眼雲煙不必再提了,但是在周穗眼裡不一樣,曾經親近過的,斷不能真的退回到陌生人的位置。
*
高考查分前的那個夜晚,家裡電卡欠費停電了,外麵雷電交加,周穗嚇得睡不著。
她本就夜盲嚴重,那晚陰雲密布,一絲月光都沒有,想上廁所都不敢去,實在憋急了,哭著打電話給段向嶼。
可能是哭腔太重,段向嶼想都沒想,順著陽台翻牆進了周穗的住處。
他渾身都是濕的,急促地喘著粗氣,身上還冒著雨滴蒸騰起來的熱氣。
“彆哭了,我不是來了嗎。”
段向嶼的聲音在暗夜裡格外透亮,響徹心扉一般,讓人覺得踏實又安全。
待她哭泣聲平穩下來,還不忘打趣她:
“周穗,你到底是怕出成績,還是怕黑?”
“都怕。你彆走行嗎,在這裡陪我。”
周穗使勁抓著他的衣角。
周遭太黑了,隻有抓在手裡的才是安全的。
“行是行,但我冒死前來陪你,你是不是得表達一下誠意?”
段向嶼聲音痞痞的,即便看不見,也不難,腦補出他一臉壞笑的樣子。
“你想要什麼?”周穗問。
段向嶼伸手將她攬進懷裡,輕輕揉著她的耳垂說:
“做我女朋友。”
曖昧了兩年的窗戶紙,終於還是在這個暗夜被他捅破了。
整個實驗中學的人都知道,周穗不接受其他男生的好意,卻默許段向嶼每天接送,兩人早就是不言自明的關係。
段向嶼做儘了對她好的事,嘴上從沒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