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越是將皇上一些舉動理解為對太子的關心愛重,陸梨阮就越覺得不對勁兒。
但她不知道該如何同嵇書憫提起。這隻是自己的片麵看法,即便是真的……萬一嵇書憫對此深信不疑呢?
若他深深地相信著父皇對他的感情,自己多說見解,會不會讓嵇書憫對自己惱怒,讓兩個人之間產生隔閡?
如果他以此為依仗為內心支柱,自己隨意與他說這些,會不會傷害到他?
陸梨阮不忍心……
不忍心看嵇書憫受到傷害,每每想到他經曆的事情,心裡都酸溜溜的難受。
但陸梨阮又擔心……若皇上真的是做戲的話,是因為什麼呢?
身為帝王,自然是想寵愛誰,便寵愛誰,想冷落誰,便冷落誰。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這句話,也不僅僅是說給後宮的妃子。對於宮裡的所有人來說,都一樣。
皇上這般對嵇書憫,為的是什麼呢?
陸梨阮有些焦慮,自己對宮中事情並不怎麼了解。
即便是翻遍了原劇情,也並未看到更細致的東西。
畢竟劇情隻是一個走向,而不是將所有的明麵兒的暗處的事情,全都擺在麵前。
告訴他自己的猜測,怕他反而疑心自己或是傷心難過。
若是不告訴他,陸梨阮心裡麵總是不踏實……
她一個人想沒有用,這事兒還是得嵇書憫這種腦子來思考,才是有效信息。
陸梨阮決定在糾結糾結。
第二日,一大早,嵇書憫便捏著陸梨阮自己的發梢,在她臉上撓癢,把陸梨阮從睡夢中喚醒。
等陸梨阮醒來,發現自己半邊身子都壓在嵇書憫的肩膀上,不知道是自己湊過來的還是他把自己搬過來的。
床幔裡光線昏暗柔和,嵇書憫帶笑的視線自上而下,與陸梨阮相交:“太子妃睡得還真是香啊。”
他往日經常睡不著覺,大婚當晚,在他說出要與陸梨阮同床共枕時,他自己也有些驚詫自己怎麼會突然想要如此。
然而之後,太子妃睡得太香了,如果不叫她,可以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前麵一段日子,嵇書憫睜著眼睛看著漆黑的床頂,聽著身邊人安穩香甜的呼吸,側過身能看見她沉沉平靜的睡顏。
這讓嵇書憫……莫名來氣。
為什麼她能睡著?
陸梨阮不知道,在很多個夜裡,睡不著的太子殿下,用視線描摹了她的臉千百次,連她有幾根睫毛都要數清楚了。
好多次,嵇書憫惡劣煩躁的性子上來了,想不管不顧把太子妃霍霍起來,可每次瞧見她毫不設防的,柔軟的神色鬆弛的臉蛋,最終都把這份無端惱怒壓了下去。
在陸梨阮毫無知覺的時候,太子殿下在不寐的夜裡,學會了如何壓抑控製,如何溫柔又心軟地對待一個人……
後來……慢慢的嵇書憫也能睡著了。
聽著身邊人規律的呼吸,嗅到太子妃身上混合著體香的淺淡熏香味道,嵇書憫發現自己也能連著睡幾個時辰了。
在第一次睜開眼睛看見晨光時,嵇書憫怔愣片刻,這是他很多年未有過的感覺。
清晨的味道微濕清涼,身邊的太子妃似有點冷,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個蠶,一隻手壓在臉下,嘴巴嘟嘟的,喃喃地不知道說了句什麼,淺淺地抿了抿嘴角。
那一瞬間,嵇書憫想把她抱緊懷裡,她應該渾身暖洋洋的,像她平日那樣,讓他平靜而滿足。
怎麼會得到她……是上天於痛苦綿延中,賜給自己的一味藥。
後來他再睡不著時,便將手指輕輕搭在太子妃的手腕上,感受著她舒緩平穩的心跳,便能安神。
陸梨阮窺見他眼中那一抹來不及收回去的柔情,翻了個身,想爬起來仔細瞧瞧,卻迷迷糊糊沒找準方向,被被子絆了一下。
直接臉朝下,撲倒在枕頭上。
等再起來時,發覺嵇書憫神色已經和平時一樣。
明明出門前還好好的,結果馬車一出京城的大門,陸梨阮明顯感覺到,身旁的氣壓都低了下去。
外麵陽光尚淺,遠離京城的繁華街巷,空氣帶著青草與泥土特有的味道。
昨天夜裡下了場小雨,馬車的車輪陷在微微潮濕的地麵,發出細細碎碎“轆轆”的聲音。
順著風,晚丁香的香氣從簾子縫隙鑽進來,陸梨阮屁股往旁邊挪挪,指尖挑起一角,閉著眼睛嗅聞著。
“太子妃這般開心?”嵇書憫陰沉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自然,殿下又不與我說咱們出來做什麼,我就當踏青唄,天高風清的,山裡還挺舒服的。”陸梨阮隨口答道。
她與嵇書憫說話,從不隨便附和,而是有什麼說什麼,讓人不需多猜。
“那哪兒好……千篇一律的,綠的晃孤眼睛。”嵇書憫哼道。
陸梨阮一愣,心說:你自己看啥啥都不爽,還能賴在樹身上?
但他這樣,今兒來的地方……
陸梨阮心裡有了猜測。
馬車停在一處頗為清淨的古寺前,寺門口隻有一位正在掃地的小師傅,瞧見帶著太子標識的馬車,也並未驚慌。
放下掃把,垂著頭,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貧僧見過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恩諒小師傅。”嵇書憫手持佛珠,點頭回禮。
陸梨阮跟著學雙手合十行了個禮。
“主持今日下山宣講佛法去了,無法接待太子,還請太子寬恕。”恩諒道。
“無妨。”嵇書憫自己控製著輪椅向前,麵色冷靜無波。
“皇後娘娘已經等候著您了。”恩諒的話,證實了陸梨阮剛剛的猜測沒有錯。
這處人煙稀少不讓外人參拜的寺廟,正是皇後娘娘為皇家祈福之地。
顯然,祈福大概隻是說辭。
“我與你一同進去嗎?”陸梨阮俯身,在嵇書憫耳邊輕輕問。
嵇書憫看了她一眼,鄭重:“你是孤的太子妃,為何不與孤一同?”
陸梨阮想,你與皇後娘娘久未見,就沒什麼要單獨說的嗎?
但看嵇書憫比平日還要冷淡倨傲的神色,下巴微微仰著,蒼白的指尖扣進佛珠的間隙裡。
陸梨阮覺得,他對此頗為抗拒。
進到後麵的禪院,裡麵輕簡而禪意十足,蒼翠的菩提樹下放著個蒲團,大約天氣好時,皇後娘娘會坐在這兒。
進到屋子裡,檀香的味道厚重,很是空曠。
“是憫兒嗎?”裡麵傳來一道平和淡然的女聲。
“母後。”
“進來吧。”
陸梨阮幫嵇書憫掀開淺色的流蘇簾,走進去後,見一身著青藍色僧衣的女人,從佛龕前起身。(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