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梨阮聽著他的瘋話便氣不打一處來。
他從來都是自說自話,偏執到隻相信自己的判斷,彆人的話對於他來說似是耳旁風,他隻遵從自己那一套邏輯。
陸梨阮覺得自己也快被他逼瘋了,完全沒辦法溝通,他太擅長騙人了,也太擅長蒙蔽了,隻要他想,便可蟄伏隱忍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完全沒辦法判斷他接下來會做什麼。
完全不按常理出招的神經病,瘋子!
本來陸梨阮已經漸漸收回對他這般定論,結果轉頭一看,被蒙住的隻有自己,人家照樣我行我素。
要誰誰不瘋?
完全打白工……
“我看你明天說不定就死了,怎麼,你要拉我陪葬嗎?”陸梨阮惡狠狠地問他。
她的手還搭在嵇書憫脖子上,仿佛隻要聽見不想聽的,便會再掐下去。
嵇書憫卻完全不在意,他嗓音低啞:“孤不會死的。”
“你怎麼不會死?你不是狂妄癔症到覺得自己是不壞之軀,可逆天命吧?”陸梨阮譏諷他。
“就你這副破身子骨,抗得住怎麼折騰?哪天你把自己作死了,那也好,我便可歸家,過我侯府大小姐的好日子!”
陸梨阮說得是氣話,就算嵇書憫死了,她也沒法回合安侯府,得獨自於王府中寡居。
更不用說,如果嵇書憫死了她的任務就徹底失敗了。
但陸梨阮此時口不擇言,甚至都顧不上什麼任務不任務的了,能用話把嵇書憫氣死了才好呢。
太子殿下在聽到陸梨阮一口一個死字時,神色未變,卻在聽到來了要歸家時,胳膊撐著身子猛地向前!
陸梨阮來不及撤手,嵇書憫喉頭撞上她的虎口,喉結在陸梨阮手心的位置顫動。
“你說什麼?”他瞪著陸梨阮,那雙工筆畫般的眼睛於黑暗中一眨不眨,看著他的眼睛,襯得周遭漆黑暗淡。
“孤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能屬於孤?”他含恨似地一字一字問。
“你在說什麼?”陸梨阮被他看得心跳飛快。
“你看著孤的樣子……像會隨時抽身離去,孤隻是你隨便賞玩能甩手丟棄的玩意兒,梨阮,你在意孤,卻並不屬於孤。”他冰冷的指尖,摸上陸梨阮的臉。
專注的,癡迷的,順著陸梨阮的眼瞼下撫摸,從眼頭到眼尾,一遍遍,將那塊兒皮肉都摩挲得發熱。
“你說孤騙你,你怎麼沒有騙孤呢?”他喃喃的。
“我……”陸梨阮噎住,竟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反駁他,他說得太過分了,但他也太聰明了,陸梨阮覺得自己被他看得透徹。
但不對,陸梨阮無法理清自己對他究竟是什麼情感。
關切之深,才會牽掛痛心。
愛之深……才會恨之切。
覺察到嵇書憫依然在騙在瞞著自己,還在折騰他脆弱不堪的那條命時,陸梨阮真真切切地感到了恨意。
“孤死了,你會為孤難過嗎?”嵇書憫兩隻手輕柔地捧著她的臉,收回了咄咄的語氣淡淡問道。
“你會難過,會很難過……”他自己得出結論,麵色緩和了不少,甚至勾出個笑來:“現在看著孤的樣子真誠多了。”他道。
“彆轉移話題。”陸梨阮被他的洞察弄得閉上眼睛,用最後的堅持依然抓著剛才的話題。
“嗬……”嵇書憫輕笑一聲,似被陸梨阮逗樂了。
“孤什麼都不瞞著你,但你要自己來問。”他避重就輕。
“好啊,我問你。”
“嗯。”
“為什麼今日的事情要瞞著我,把我支開?”
“合安侯的壽辰又不會改變……”嵇書憫脫力般把頭埋在陸梨阮肩上,含笑道。
“我不管你是怎麼做到的,顧左右言他我便當你沒有半分誠意。”陸梨阮作勢要推開他,往床下去,被嵇書憫緊緊箍住腰。
他將陸梨阮困在懷裡,陸梨阮一動,他便更用力。
“孤說……”他歎口氣。
“不想讓你瞧見孤這般,被掣肘,被攻訐,還要低頭讓步求饒,跪著求著廢了太子之位,太難看了……”
“把臉麵放在地上給人踩,拖著這雙廢腿自揭傷疤得讓人瞧。”他這般說著自貶的話,語調卻並不自怨自艾。
反而顯得輕巧:“你那麼愛俏,孤這樣就不好看了。”
“我什麼時候……”
看不見貼在自己背後嵇書憫的神色,卻感受到他胸腔因笑意而顫動:“盯著孤臉瞧的時候。”
陸梨阮手腳蜷縮,一時間聽到他剛那番話的酸楚傷感,與被發現心怡人家漂亮的臉的窘迫交雜在一起,倒吸了口氣兒。
“這沒什麼不對的……”
嵇書憫強迫她轉過身來,反而把自己累得直喘,最後陸梨阮隻得順著他的力道翻過來。
將陸梨阮一縷發攆繞在自己蒼白細瘦的指尖,嵇書憫往前湊,好似讓陸梨阮徹底看清自己。
“什麼樣的容顏最終都歸為枯骨,不知道孤這張皮,還能取悅你多久……”
陸梨阮被他這股任人看的勁兒搞得不知道說什麼。
“不必覺得羞惱。”他眨眨眼:“孤這副病容還能有這般吸引你的用處,著實是佛祖保佑。”
“佛祖才不管這事兒。”陸梨阮歎了口氣。
“為何不做太子了?”
“如孤今日所說一般。”
“假的,若你想一直穩坐太子之位……”陸梨阮毫不懷疑。
“因為你不喜歡宮中。”嵇書憫摸摸她皺緊的眉心。
“你與莊家女玩兒的那般開心暢快……”他幽幽道:“孤困住了你。”
陸梨阮沒想到他竟會這般想,居然會遷就自己到這般?
“你還是要回來的。”他篤定:“孤陪著你離開,你最終還要陪著孤回來。”
“到時候便是以另一個身份。”
“孤什麼都想要……”他坦誠而充滿野心:“要你,也要天下。”
“孤願意做一切讓你歡喜的事情,除了讓你離開。”
他用最平淡的語氣,說著自己的一切所求。
他垂下頭,借著夜色的掩映,輕輕地在陸梨阮鬢發落下一吻,借著這個吻,唇瓣於陸梨阮耳側開合。
“孤已經想好以後的陵寢,隻一個棺槨,梨阮與孤,便是化作白骨,也可依偎在一起。”
不知道這樣的話,怎麼能被他說的這般纏綿。
陸梨阮被沉重的藥香包裹,心裡又酸又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嵇書憫的感情太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