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了……”嵇書憫那張依然蒼白,骨相清俊的麵容上,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著,嘴角勾著個憐惜的笑意:“梨阮可有不舒服?”
“這話該是我問你吧?”陸梨阮拉過他,認認真真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摸摸他的額頭脖子,感覺他體溫重新變回微涼,長長地鬆了口氣。
“有梨阮那般細心地照料我,我怎麼敢不好?”嵇書憫用指尖順著陸梨阮的發絲,見她眼睛睜得圓圓的,又手欠地去撥弄她纖長的睫毛。
陸梨阮試圖躲開他,卻被他用半邊身子壓住。
“沒想到梨阮竟是我的良藥,本應該持續兩天的症狀,居然這麼快就清醒了。”嵇書憫認真道。
“梨阮果然是我的小菩薩。”他低頭繾綣地與陸梨阮額頭相抵,喃喃道。
陸梨阮被他哄得人暈乎乎的。
“你這次挺過去了,之後……”陸梨阮問了一半兒自己噤聲了,前些日子那老大夫來的時候,已然說過,解毒之路必然種種艱辛且無法預料。
在拿到那丹藥後,陸梨阮覺得是時候解毒了。
雖然不希望那種情況發生,但陸梨阮暗想,如果嵇書憫實在挺不過去了,那就讓他重新把丹藥續上……嘗試過了,最起碼就,就認命了。
但這話不能和嵇書憫說。
陸梨阮從來說的都是,他一定能挺得過來,就連嵇書憫隨口說了不吉利的話,陸梨阮都得打他三下以解黴運。
嵇書憫開始時,總開玩笑嘲弄她,怎麼如此信這般了?但後來有次,他瞧見陸梨阮眼睛裡一閃而過的,沒來得及掩飾住的淚光。
便不再說這話了。
前幾日久未出現的賀平延出現了,隨他一起而來的,是一位雖然穿著本朝服飾,麵容卻分明異域的老者。
一張嘴,一口官話倒是地道。
“我把人帶回來了。”賀平延給嵇書憫行了禮,隨即神色嚴肅道:“殿下真要如此?”
嵇書憫瞥了他一眼,宛如責怪他的多嘴。
老人在一旁幽幽開口:“不這樣難道要安心等死?”他進門後,目光便在嵇書憫的身上打量。
“這位是?”陸梨阮不明白賀平延帶他來所為何。
“老夫是大夫。”那老人瞅了眼陸梨阮。
“你麵色瞧著不錯。”他讚道。
“嗯。”嵇書憫先應了聲。
“放心吧,即便是夫妻,你這個毒又不能傳給她,擔心做什麼?”老人大喇喇地點點頭。
陸梨阮:……
聽起來哪兒很奇怪。
他不多言語,直奔主題,摸了嵇書憫的脈後,又在他身體幾個地方捏捏看看。
“這些年來壓製得不錯,至少是老夫見過的最不錯的了。”老大夫敲了敲嵇書憫的腿骨。
“是個心性強的。”
陸梨阮挑挑眉,覺得有點神奇,這老大夫怎麼能通過脈象來看性格?
發覺陸梨阮對自己好奇,開口解釋:“常年病弱反複是最折磨人的,如他這般的,多數早就磨沒了心性,破罐子破摔了,他能一直堅持一直不放棄,定然要靠堅強心性撐下來。”
陸梨阮心念一品,確實是這麼回事兒。
這老人敏銳得很。
“您是來為殿下解毒的嗎?瞧著您不像這裡的人。”陸梨阮笑了笑,為老大夫斟了杯茶,請他上座。
老大夫自然接受:“算是吧,我也是來求三殿下庇護的。”老大夫非常坦然。
他聲如洪鐘,底氣很足,麵色紅潤,完全看不出來他說的是逃難來的。
“我原本是西戎的大夫。”老大夫摸了把臉,仔細看來,他眼睛是暗暗的灰色,瞳仁是黑的。
“家人被我抓來,脅迫著為我看病的。”嵇書憫淡淡的聲音從旁響起。
老大夫的神色僵硬了一瞬,隨即做出一副義正言辭的樣子擺手:“哎?殿下可彆折煞我,老夫還要感謝殿下與賀將軍救我家人一命呢!”
陸梨阮看看神色各異的三個人,深覺這裡麵有糾葛,便靜靜地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老大夫瞄了眼賀平延,發現賀小將軍板著張臉,根本沒有搭理他的意思。
一趟邊境來回,他的皮膚被風沙吹刮得更深了些,顯得他挺拔威嚴,更添氣勢。
而嵇書憫則無所謂地睨了他一眼,示意他陸梨阮問什麼,他就答什麼便可。
隨著老大夫一邊為嵇書憫細致地檢查,一邊說話,陸梨阮弄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老大夫是西戎邊境人,有著一手好醫術。
當年給人瞧病,碰巧瞧到了個騎兵,被帶回了軍中做大夫。
在哪兒不是待,老大夫在軍中做大夫的時候,正值西戎戰勝的時候,不用節節敗退到處逃散。
於是日子過得還不錯,娶了妻生了兒女。
因為生活在邊境,同對戰方邊境的百姓,也有過交集,後來因再次戰亂而再無聯係。
那種焚燒熏烤麻痹人神經的草藥,便是這老大夫的拿手方子。
他當時為西戎大皇子診治,後來逃難時流落到賀平延守得地方,用草藥方子換得了安穩。
在邊境帶著妻子兒女住了些年,他沒害過人,又擅長診病,與邊境百姓相處甚好。
女兒都在此成了親嫁了人。
也是那時,他被秘密帶到嵇書憫麵前,替嵇書憫開了副方子,服用了可以減弱丹藥的毒性,但並未給嵇書憫解毒。
他存著心眼,到底他們家是西戎人,吊著嵇書憫,能保全家平安。
後來又打了起來,他自己被抓回到了西戎,當年他救過的西戎騎兵還記得他醫術高明,把他抓來討好當時的西戎主帥四皇子。
西戎四皇子暴虐荒淫,他沒病沒災的,竟是要老大夫為他配置壯體的藥,在臨上戰場時還夜夜尋歡,再軍營中殺人更是比殺雞都勤。(www.101novel.com)